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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天子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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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亭下,司马楠素手抚着古琴,见着几人过来,便笑道:“朕弹的这一曲如何?”

    正是方才李燕何唱的那段曲子。

    倒是好听极了,一路不近不远的走过来,只听得那琴声空灵清扬,竟是把那细腻绵长的丝弦乐风转换得浑然天成。

    原来是个擅弄风雅的皇帝。

    李燕何嘴角捺下一丝冷笑,抖开青布长袖,拱手拘了礼:“难得皇上日理万机,却弹得一手好琴,草民实在望尘莫及。”

    司马楠闻言欢喜,站起身来,单手将李燕何扶起:“呵呵,李公子甚是谦虚!难为辛苦一早上,此刻不要再站着,快快请坐。”说着,亲自望亭中央的白玉石桌上引了过来。

    他的身型不比周少铭的魁梧,也不似李燕何的少年清瘦,着一袭银白长裳,那亭下凉风拂过,衣炔翩飞,你若是不知他身份,倒以为是那山中清居的墨客。

    一双司马家族特有的狭长眸子扫过阿珂身上,记起来方才宴席下的频频白眼,那眉眼里便添了一许看不懂的笑,指了指石桌上的一把古琴:“周将军这位小侍倒是古灵精怪,让朕看得每每想笑。既是来了,那这把百年古琴便赏给你抱着吧!”

    阿珂却不想抱,只是垂着脑袋。

    还“赏”呢,谁稀罕?……周边站着二三个奴才,为何偏偏使唤她?怕不是这狗皇帝故意刁难。

    “咳。”周少铭很无奈地凝了阿珂一眼,见阿珂不理,心中气她都穿成那般丑陋却还招惹皇上注意,此刻也只得替她编了谎言:“让皇上笑话,末将这仆从幼年时曾受过脑伤,有些耳背。”

    那话中的意思,却是将阿珂比作脑袋不灵光的痴儿。

    周遭的宫女太监瞅着阿珂一身灰溜溜土里吧唧的侍卫服,低头吃吃窃笑。

    “哦,原是如此~”司马楠作惋惜模样,默了片刻,又着身旁太监将那古琴抱起:“……都说痴儿蛮力,倒也不妨事。”

    依旧塞进了阿珂怀里。

    阿珂气竭,那古琴看似轻盈,抱起来却颇费力气,她一早上滴水未进,此刻哪里来得甚么力气?

    却又不得不抱,心里头如同万只虫蚁在挠。瞅着年轻帝王墨发上的白玉发冠,真想把古琴横在他脖子上,血溅宫廷……倒好,大伙儿的仇也报了。

    雅座上的李燕何弹开玉骨折扇,抛来一眼戏谑——哦呀,臭丫头,你做奴才的样子实在美妙极了~

    阿珂才想瞪回去,周少铭却又冷眼扫过来,截断她与李燕何的“眉来眼去”……原来一个个都存着心思作弄她呐。

    腾空的玉石桌上66续续上来一壶暖茶、几碟荤素小菜与糕点。有娇俏的小宫女素手端起紫砂壶,往各人杯中盈盈沏满。

    司马楠掂起青花茶盏在唇边轻闻:“李公子一身清风傲骨深得朕心。朕久居宫中,除却周将军一个知交,今次算是头一遭遇到欣赏之人。这厢以茶代酒,与二位共饮。”

    “蒙皇上恩典。”

    “草民不敢当。”

    周少铭与李燕何不约而同开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武将肃眉冷目,少年狐眸含笑。周少铭心中的狐疑便愈发加深了一层,这个人,到底因何能有这样底气与自己频频挑衅……他心中只觉得对面那张清致的面庞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耳畔隐隐一声执拗嗓音:“李燕何,你这个坏小子,坏透了——”

    然而这模糊的声音也只是在脑海中刹那即逝,他根本来不及将它捕捉,它就立刻消失了。

    二人低下头,将手中清茶饮尽,各怀心思。

    却是也有些饿了,执起筷子,就着小菜边吃边饮。

    “咕噜——”

    耳畔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李燕何执筷的手一顿,瞥了一眼阿珂干瘪瘪的小腹,还有那副执拗的小脸,心中解气又想笑——

    “周将军真是品味独特,这小侍看起来呆头呆脑、娘里娘气,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携了个女子混进宫来~”

    ……

    好个李燕何,方才不过说你一句“小戏子”,此刻就来拆我的墙角。

    阿珂暗暗碾了李燕何一脚。她今日天不亮便去缠了周少铭进宫,一早上站到现在,天知道肚子得有多饿。看着那一桌琳琅精致的美食,巴不得立刻端起一盘来犒劳自己。奈何周少铭却先将她说成个痴儿,当下便破罐破摔,咕哝道:“哪里~,若能得几片糕点饱腹,看起来兴许会爷们一些。”

    “嗤——”宫女们又笑,那眼神掠过将军身上时暧昧又诡秘。

    周少铭眉头抽抽,只恨不得将阿珂抓进怀中好生惩罚,然而却又怜她腹中饥饿,手中筷子转了一个方向,末了还是夹起几块桂花糕向她递去:“吃去。再要胡说,回去罚你。”

    李燕何才点在饼子上的筷子一顿,那厢阿珂已经接过周少铭的糕点了……该死,总也慢了他一步!

    阿珂哪里看到这一细节,那糕点清香,她心中暗叹——周少铭这厮果然少年本性不改,依然还是那么嘴硬心软。若不是周家人太过不堪,他倒确实是个知冷知热、随意蹂躏的好人儿。

    就势寻了个座开吃,反正都已将她看作半傻子,那该死的宫廷礼仪便滚蛋吧。

    司马楠勾唇笑笑,竟也由得她去。自小被桎梏于宫中,每个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克己守则的模样,乍一见这样恶劣的女子倒觉得好生有趣。

    他笑起来的时候亦是温雅的,一如此刻一身清逸的打扮。又对着李燕何问道:“这宫里宫外都有哪些不同?李公子在朕的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李燕何淡淡道:“宫里富贵荣华,宫外市井阑珊,各有一番风景……怎么,听皇上的意下,竟是未曾出过宫门嚒?”

    司马楠面上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是了。早先周将军还未远赴边关时,朕曾与他偷偷溜出宫外一次。哪儿想才刚出宫门便被皇祖母发现,罚母后堪堪禁了两月的足,此后朕就未曾再出过宫门……那时才不过十岁年纪,只依稀见得宫外路边儿上摆摊的甚是热闹,其他的便概不晓得了。”

    他虽说得轻松,然而几句话却不经意间道出少年时的不易。

    阿珂没来由想到第一次下山的自己,还不是一样彷徨稀奇?……该死,人家锦衣玉食,你却是在山上劳作的小和尚,这两者哪里有甚么可比性?

    那皇家的人比戏子更会做戏呢,莫要被他迷惑。还是该杀。

    阿珂说:“皇上贵为一国天子,竟然连宫门都出不得么?那宫外好玩的多极了,便是过年也比宫中要热闹数十倍!等到了元宵,猜谜舞龙耍花灯的怕不要将你看花了眼。”说着,意味深长扫了李燕何一眼。

    李燕何笑道:“说得确是。改日皇上若是得空,草民或可以带你看看俗世间的灯火元宵。”

    “这主意不错,届时再让二位相陪。”司马楠点头称好。

    “扑通——”

    正说着,亭外小桥上忽传来落水的声音。只见一道粉蓝色身影在半空盈盈滑落,原本寂静的湖面水花四溅,继而周遭便传来女人们的尖叫惊呼。

    “步小姐落水了——”

    “快来人哪——!救命——”

    原来是步阿妩。

    赏花游园的人们立刻围拢了过来,然而只是惊叫,却未见谁人真正冲下去将她英雄救美。今日来的女子都是预备给皇帝候选的妃子,哪里知道皇上到底看上的是哪个,倘若这女人偏偏被皇上相中,而自己却好死不死跳下去将她抱上来,怕不是日后一家老小便没有安稳日子过咯。

    都在等着会凫水的太监赶来。

    瞅着湖中挣扎的娇柔身影,司马楠俊朗眉峰微微凝起……这些年朝堂上观察,唯步家最是圆滑,惯会见风使舵。那步长青与司马恒私交甚好,很得司马恒重用,平日里声势不可小觑,此刻机会将将送上门来,只看自己如何取舍……

    一袭银白色绸缎长裳拂过,颀长的身影转瞬便往那桥上走去。周少铭亦凝了眉头,亦随在后头。

    倒是真会挑地方呐,竟也有勇气往那冰湖里头跳……阿珂发自肺腑的一声赞叹。

    皇上喜欢清静,这附近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本来甚少。这样大冷的天,作为一名武将哪里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跳下去救人,自是闭着眼睛也得亲自上阵的。

    步阿妩这次真是下足了血本,看来她真真是爱极了周少铭。

    罢罢,阿珂你为何总把人家的好事破坏?实在是太没节操!

    眼见着水里头的美人挣扎得越来越弱,而面前的两名男子依然踌躇着,阿珂便扬声道:“周将军,还不快下去救人!”

    手中的古琴却很不小心地撞了那年轻的帝王一下。吃饱了的身体力气恢复了,假假的一撞,竟然这么轻易就得逞?——

    “扑通”。

    一袭白衣在眼前掠过,大陈天子司马楠落水了。

    “啊——”

    “皇上——”女人们的尖叫再次高调响起。

    那宫女们甚是担忧:皇上自小体弱多病,这样冷的天,身体可如何承受?

    世家的千金们却是心碎:上苍,女人长得好果然便是天生的好命相。你看她,又是骁骑将军又是天子圣宠,什么好事都让她轻易沾上!

    ……

    不远处有大内侍卫将将赶来,大家围作一圈,只是在桥上焦灼着等待。

    步阿妩仓惶中迷糊听得一声:“周将军,快下去救人!”她便只当正向自己游来的男子是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抹娇-软身段在水中袅袅如浮萍,男人的手才一够上她腰际,她便立刻水草般蛮缠于他精实的腰身之上:“少铭哥哥,我就知你舍不得……”

    “妩妹妹……”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陌生的磁性嗓音,有些温和,又有些道不出的冷。

    那声音听得她心尖儿猛地一颤,吃力睁开眼来……白衣玉冠,温雅含笑……明明听到是少铭哥哥下水,怎么末了却换做是他?

    一刻间心都绝望了。便是一辈子不嫁,她也不要嫁这样一个傀儡皇帝!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再经不起这一吓,一双迷人杏眸在人群中一扫,那立在正中一身玄色长裳的才是少铭哥哥呢,而他身边那土灰灰的侍卫是谁,怎的这样面熟?

    步阿妩昏过去了,心中藏满了恨——又是她!她要拆穿她的谎言,她们谁也别想得到!

    怀中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看得司马楠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都是棋子,谁人又能挣扎出那命运?

    却假装不曾听清那句话。

    远处太监已经赶来,司马楠小心呵护着步阿妩,亲自将她抱上暖轿:“将妩妹妹送去悦荷宫,让御厨房端了姜汤过去。”

    他的声音好生宠溺,太监们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阿妩小姐得了圣宠呐!

    皇上二十年来第一次看上的女人,太监们自是小心翼翼极了。暖轿儿抬起,速速将未来的娘娘抬去了北边儿的寝宫;一边又立刻派人去太皇太后的宫里报了信。

    步夫人本在宫中陪着说话,闻言忧喜交加,只是抹着眼泪谢恩。

    李燕何将手中披风递去与司马楠,他眼神敏锐,早已将各中细节看个分明。便关切道:“皇上还是早些儿回寝宫去好,这里风大,不慎着了风寒。”

    司马楠感激接过,狭长眸子将人群一扫,末了却在阿珂面前停下——“方才谁踹了朕一脚,自觉留下来伺候……几时朕的风寒好了,才许得她出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懂的玄月,一袭披风拂面而过,少顷便消失在拐角。

    阿珂默了默,就说吧,帝王家的哪只不是狐狸?方才若非他自己跳下,她那一撞哪有那么轻易得逞?

    罢,这也正中她下怀呢。

    阿珂哈着腰恭送:谢主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