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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宫中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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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背后的原因,长御全然不知,听到沈思莹染病不能再任伴读,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吩咐秦书备一份补药差人送去,礼数上无差便撂开了手。

    一个伴读来或者不来只是小事,现在对她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是苏末然给的书本,这些纸张和字,仿佛带来了一个新的,全然不同的世界。

    苏末然虽然是个有着离经叛道经历的才女,但她的上课方式十分古板,每天散学前挑了几篇文章,让第二天来背,背完了就让他们自己温习看书,最后再布置第二天要背诵的内容。日子就在一天接一天的背书中度过,不知不觉已是半个月过去。

    这样的生活,卫长徵和夏道怜应付得极好,显然都有几分底子,而卫长衍和长御也勉勉强强跟得上老师的步伐,只有卫长信和卫长徖两个,一个是基础太糟糕,连字也常常认错,对书本又没有兴趣,天天苦不堪言,而另一个则是基础太好,以至于读这些书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学习,而是浪费时间。

    苏末然在第一天曾说过,若是自己才学不怠则会另请贤明,但很显然她已经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天天只是让这些龙子凤孙背书背书再背书,终于连朱同简都有几分看不下去,看向苏末然时眼中常有忿忿之意,而卫长徖却毫无怨言,连翻书的动作都是轻缓优雅,不见一丝急躁。

    这日下课,却是卫长信的耐心到了尽头,对着苏末然悠然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把书一扔,嚷嚷道:“不读了不读了,天天读死书,我可不干了。”他眼珠子一转,看向卫长徖,又往里去喊长御,“我说阿徽妹妹,你也说句话,难道就让这个伪才女白白占用咱们的时间,天天背这劳什子么?”

    卫长徖缓缓将手中狼毫蘸墨,不曾说话,长御在内收拾书本,闻言笑道:“那信哥哥打算怎样?”这些日子同窗相处,虽然他们之间到底不像亲兄妹那么亲近,却也比初见时的陌生要近了许多。

    卫长信见有人理自己,来了兴致,忙道:“咱们一块去见陛下,就说这个师傅从来不教东西只让背书,太不称职,干脆把她换了,另请个高明的大儒来,如何?”

    长御将书放好,脆声笑道:“几位哥哥都是这意思?”

    卫长徖手上一顿,抿了抿唇,卫长衍面瘫着舔了舔嘴唇,只有卫长徵皱眉道:“长信真是胡闹,苏太傅是女皇钦定的太傅,又是有学富五车的才女,岂有说换就换的?”

    卫长信被斥,脸一黑,道:“不换拉倒。”说着一推桌上书本,气呼呼走了。卫长衍偷眼看了殿内众人两眼,悄悄地也退了。

    卫长徖从容放下笔,起身笑道:“今日时辰不早,我先走了。”说罢,带着朱同简也离开了。

    卫长徵无奈一笑,对长御道:“阿徽,我们也走吧。”

    长御抱了两本书走出珠帘,笑颜如花:“下午放假,徵哥去我那里用午饭吧。”说罢,回头对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的夏道怜道,“你这几日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

    夏道怜恭敬应了,低头退了出去。卫长徵看着她背影,不免笑道:“你这个伴读,听说也是个才女呢。”各亲王在京城都有住处,世子们假日里可以出宫回家一趟,便能接触到外界的信息。

    长御一笑:“才女又如何,她对我可不像朱同简对魏世子。”她扭头去看纯钧,笑命道,“你去御膳房先传几道点心来,一道杏仁佛手,一道清酥如意卷,剩下的你自己挑。”

    纯钧嘿嘿一笑,一溜烟跑了。

    卫长徵见他那猴急的模样,不由笑出声:“你这书童真是有趣。”长御微微一笑,并不多解释,和他一同出了猗兰殿。

    经过几日相处,殿中几个读书的孩子隐隐约约分成了几个小团队,卫长徵比较照顾长御,其他三人彼此间则更融洽些,就连沉默寡言的卫长衍似乎都更亲近卫长徖。为夏道怜则像是置身事外,从不多言。

    其中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局面,卫长徖和长御竟是隐隐有对立之势,一个谦虚平和,颇得上下欢心,而另一个则态度鲜明,寸步不让。卫长信捋了几次虎须碰了钉子,现在也不敢怎么为难长御,只是时不时还是喜欢给她下个小绊子,并引以为乐。

    “今日的书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卫长徵边走边问。长御底子薄弱,苏末然又不肯讲解,便只好在课后请教别人,卫长徵常常充当她的小灶老师。

    “倒没什么不明白,只是读到千金买骨,很是感慨。”长御笑道。

    卫长徵一笑,“燕昭王的典故可不止这一个,还有一个高筑黄金台,于台上放置千金求贤。”

    长御点头,笑道:“果然如此,无论是千金买骨,或是千金求贤,不过都是个金字,世人总是逐利,哪怕是贤士,亦可黄金量之。”

    卫长徵不妨她竟体会到这样的歪意思,不由一愣,正要说几句扭转她的想法,长御已经换了话头,说起点心来,“哥哥上回说竹叶也能做糕点?”

    卫长徵便觉得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有当真,遂笑道:“正是,用竹叶卷了五谷,煮出来的糕点带了竹子的清香,很是软糯爽口。”

    长御笑眯眯道:“那我真要试一试。”

    两人说笑着走回了简圭宫,昨日一盘未完的棋局还摆在桌上,长御上前揭开封盘的锦布,笑道:“下完如何?”

    卫长徵亦挑眉笑道:“那当然。”

    于是兄妹两个各自捏了棋子,继续对局。

    长徵棋风稳重,长御虽灵活多变,到底是个新手,冥思苦想了一个时辰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卫长徵笑道:“你到底还是不稳了些,先活才能后长。”

    长御耍赖,手一动将棋局抹乱:“明天再下。”卫长徵忍俊不禁:“我还没说完呢,如今虽然还不稳,但进步已经飞快了。”

    长御鼻子一皱,抓了粒棋子就去扔卫长徵:“你居然耍我。”卫长徵笑得直弯腰,忙不迭躲棋子。

    “嗯哼!”一声重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正在逗闹的两兄妹一惊,齐齐看去。

    却是一袭黄衫的苏末然,她“啪”地打开折扇摇了两下,笑容可掬道:“公主殿下,梁王公子。”

    长御忙站好,抚平衣袖,道:“不知苏太傅来此,所为何事?”又看了门边站着的秦书一眼,秦书冲着苏末然努努嘴,意思是太傅大人不等通传就进来了。

    苏末然嫣然一笑,缓缓走进门,她身形一动,便露出身后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来,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苏末然指着这姑娘道:“这是陛下特意给公主新选的伴读,威武将军的女儿,名叫梁妍。从今日起,她会住在简圭宫,和公主一道读书。”

    梁妍上前一步,利落行礼:“见过公主,见过梁王公子。”

    怎么这么突然又来了一个人?长御微讶,但并未表现在面上,淡淡一笑,对秦书道:“安排西偏殿给梁小姐起居。”秦书应了一声,带了穆妍下去。

    苏末然见这宫里令行禁止,颇有些章法,倒也有几分满意,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落了满地的棋子,秀美的眉挑了起来:“既然公主喜欢黑白纵横之道,那就把昌湖十局背熟了,三天之后复盘给为师瞧瞧。”说着,不等两个学生反应过来,自己收了扇子,扬长而去。

    长御眨眨眼,问卫长徵:“哥,昌湖十局是什么?”

    卫长徵听得脸色已经白了,他轻咳两声,用带了几分怜悯的眼神看向公主:“这是前朝流传于世的最艰难最登峰造极的十盘对局。阿徽你要自求多福了。”

    长御没听明白:“啊?”

    卫长徵干脆换了个方法说明:“其中一局棋,两位国手整整下了三天。”

    长御的脸也白了。卫长徵含蓄地安慰:“我那里有棋谱,现在就去拿给你。”说完,拔腿就要走,一步走出却再迈不开另一步,心里不由大叫不妙,回头一看,果然袖子落在长御手上,被牢牢抓着。

    一向以冷面冷心著称的元公主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道:“哥哥陪我复盘。”

    卫长徵清俊的脸顿时垮了。

    当晚,外头宫监已经敲了二更的鼓,简圭宫里仍是灯火通明。

    “压!”兴致勃勃的声音。

    “不对,是反扳,你下错了。”卫长徵已经眼皮都睁不开了,半闭着眼提醒。

    长御精神振奋,把棋子换了地方,“该你了。”

    困得要命,就是君子也顾不得形象了,卫长徵趴在桌上,哼哼着求情:“好妹妹,我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你放我回去,明天再下好不好?”

    长御眉毛皱起,还没说话,旁边听得哈哈一笑,爽朗得和纯钧不分伯仲。

    谁敢在公主宫里放肆?循声望去,正是坐在一旁的新任伴读梁妍。她落落大方走了过来,笑道:“韩王公子撑不住了,不如我陪公主下棋如何?”

    长御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梁妍,又怒其不争地看了眼已经呼呼大睡的卫长徵,点头道:“也好。”

    卫长徵昏昏沉沉睡了半晌,突然记起自己还在下棋,一个机灵醒过来,却发现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布置都十分庄重威严,抬头一看,不远处书案后女皇正在灯下批阅奏折,原来这里竟是靖安殿侧殿,正错愕间,旁边的苏紫见他醒了,忙低声提醒:“梁王公子快过去吧,陛下一直在等你。”

    卫长徵一阵惊慌,忙过去跪下请安。

    卫明德却不叫他起身,眼中仍看着奏折,口里道:“听说你最近和阿徽很要好?”

    卫长徵道:“是。公主纯真烂漫,小臣很喜爱这个堂妹。”

    纯真烂漫?满宫里怕只有卫长徵会这么说,现如今随便拉个人问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公主心明眼亮,凤威隆重,绝不会轻易玩笑。

    卫明德放下奏折,看着底下跪着的少年,半晌才道,“如今朕只有阿徽一个女儿,她既然和你投缘,你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吧。”

    卫长徵大气也不敢喘,应道:“是。”

    卫明德点了点头:“她对宫中之事还需要适应和接受,你是在王府长大的,经历的事情比她多,以后常提醒她些,让她别走错路。”

    卫长徵忙道:“小臣明白。”

    卫明德满意他的态度,便道:“你父亲年纪也大了,总不立嗣也不是个事,朕会督促他早些立世子。”

    卫长徵微愣,明白了女皇的意思,她这是在用世子之位和自己做交易。

    他凄惶一笑,鼓足勇气摇了摇头道:“不敢有瞒陛下,小臣本就不为父王和后母所喜,也没有要做亲王的雄心壮志,今生只愿与琴为伴便足矣。……我母妃是难产而死,妹妹出生不久就夭折,若她能活到今天,也是公主这个年纪,恕臣僭越,小臣是出自本心,真心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小臣并不想这份单纯的亲情沾上其他。”

    卫明德一顿,目光如炬看着他,直看得单弱的卫长徵冷汗直冒,却只能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很快,背心就湿透了。

    “也好,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将来若有一丝违反,朕定会叫你后悔无门。”在卫长徵几乎要软倒在地之前,卫明德终于发话了,她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下去吧,今天来这里的事别和任何人提起,包括阿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