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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国富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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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寻常人家的鞭炮锣鼓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悠扬悦耳的宫廷喜乐,宫女侍卫尽皆着红衣,长长的红锦毯从内宫直铺向司马门前,全副天子及公主仪仗逶迤摆开,隆重而华贵,今日,女皇亲自来送她远嫁的义女桐安公主。

    这一日的卫兰君格外光彩照人,镶满珠翠的凤冠垂下细细的玉珠帘,半遮住她薄施脂粉的姣好面容,一身大红绣金凤的嫁衣,金色的珍珠在阳光下柔柔发亮,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如同一个真正的帝国公主一般,端庄而矜持地走向司马门。

    临至门前,女皇止住脚步,回身看着她,慈爱道:“孩子,朕只能送到此处,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斜后方的潞王妃忍不住哭出声来,卫黛君紧紧搀扶着她,含泪看着自己的姐姐。

    卫兰君的脸上也划过两道泪痕,无论如何逞强刁蛮,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刚刚十四的少女,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如此真切,她的身体也止不住颤抖起来,几乎摇摇欲坠,春燕和另一个陪嫁宫女采月只能使尽力气将她扶稳。

    卫明德见她模样实在可怜,实在不忍,便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卫兰君哽咽道:“母皇……”

    卫明德的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多保重自己。”

    卫兰君泪眼婆娑,咬牙点了点头。潞王妃已经泣不成声。

    “吉时已到,公主登鸾。”礼官高声唱道。

    卫兰君身子颤了一下,慢慢直起身,看了眼潞王妃和卫黛君,纵有千万般不舍,最终还是狠下心,回过身紧走数步,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公主车驾,喜乐的声调陡然高了起来,那喜洋洋的声音仿佛带有最深切的感染力,将一切都染上了红彤彤的颜色,盖过了潞王妃悲伤难抑的哭泣声。

    赶车的太监轻轻一甩缰绳,马车便缓缓驶动,踏在德象宫整洁的金砖上,慢慢穿过司马门的门洞,古老的石头匾额高悬在城门上,不知经历几朝风雨,又经历过几次公主远嫁,泪洒宫城。

    当马车就要全部没入城门下的阴影中,车帘忽然被掀开,卫兰君拨开面上珠帘,脸上伪装的矜持早已破碎,满脸仓皇地冲着外面凄厉喊了一声:“娘!你别忘了我……”

    潞王妃放声大哭。

    陪嫁的宫女和太监们听了,也都心酸而泣。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城门外等候着的是北胡的迎亲队伍,以及大周送亲的使团,还有公主的嫁妆,足足有七八十辆马车,待公主车驾驶出,其余车辆也都依次跟随在后,绵延数里,缓慢而威严地驶出京城。沿途的百姓见了,赞叹公主的气节之余,仍是不由得惋惜叹气,更有那义愤填膺的书生,感怀于家国之辱,投了笔就去从军,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当这一切都还刚刚开始,卫兰君的车马刚刚驶出城门,泪流满面的她还痴痴地掀着帘子,却敏锐地感应到两道视线,卫兰君往上看去,正好与城楼上一人目光对视,刹那间,她的目光满是恶毒和憎恶,仿佛看着此生最仇视痛恨的敌人。但车马匆匆,只是瞬间,两人视线便错开,再也看不到对方。

    “殿下,你在看什么?”苏末然见长御神色忽变,不由奇道。

    “……没什么。”长御闭了闭眼,但卫兰君的眼神深深刻进了脑海中,纵是冷漠如她,仍不可避免心中一凉。她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想去母皇宫里陪她说说话,皇姐远嫁,她一定难过。”

    无论卫兰君对自己如何,她到底是为了这个帝国献出了自己的余生,长御觉得自己心中对于她的几丝不满和厌恶也都随着桐安公主的远行而渐渐消散。

    “公主还是不要去了。”苏末然叹道,“不能上阵迎敌,反要让稚龄幼女去和亲,陛下此时不仅仅是难过,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吧。”

    师生两个又站了许久,直到腿脚麻木,方沉默地下了城楼,楼下女皇早已离去,其他人也随之散了,只留下小宦官们卷起红毯,清扫满地的金红碎屑,长御没有登自己的车辇,而是随着苏末然一起,步行穿过小半个宫城,回到自己的寝殿。

    入了宫门,苏末然疲倦地按着额头道:“今天走这些路,公主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长御道:“老师怎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苏末然挑眉:“什么话?”

    长御一字一顿道:“茶叶。”

    苏末然恍然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又看着公主,笑道,“殿下已经弄清楚了?”

    长御点了点头:“大致是清楚了,还要请老师指教。”

    苏末然一笑:“若说得不好也无妨,给为师捶半个时辰的腿就好。”

    长御哑然一笑,随着苏末然入了简圭宫东殿的课室。

    自从长御重回猗兰殿读书后,这间课室便空了下来,虽然宫女日日都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净,但也不可避免地显得冷清了,唯有那幅广阔的山河设计图,依然高高挂在墙上,如往日一般泛着陈旧的颜色,它本身就足够古老,这短暂的清寂对它而言早已是寻常事。

    长御慢慢走到图前,指着一条漫长而曲折迂回的线:“我大周境内,乾河以北大多是草原和荒漠,气候也不适宜,茶树无法生长,所以要在以南才适合产茶,——这茶,倒像是上天赐予的珍宝了。”

    苏末然颔首:“不错,茶只在大周境内生长,而茶叶所泡的水,既止渴又消食通肠,能延年益寿,祛病消灾,的确称得上是上天赐的珍宝。”

    长御道:“正是如此,我听闻北胡人在草原上惯常只能吃肉和牛羊乳所做的糕点点心,绝少有青菜和粮食吃,而肉食和奶制品并不容易消化,长久地吃下去很容易在身上形成病患,肠胃不调日久,便会要人的命,听说在砖茶传入前,当地人的寿命都不长,茶传入后,方有了改善。如此说来,茶已是他们所不可或缺的东西,甚至是关于性命。大周将茶握在手中,便如握着一杆利器,无论是赚钱或是讨价还价别的东西,都有了几分筹码,让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绝对超然的地位,而这样重要的筹码,是绝对不能外泄的。”她顿了顿,又道,“便如我们求而不得的北胡马,也是被北胡人敝帚自珍,绝不轻易卖给我们。”

    苏末然点了点头,手指敲着桌子,又等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还有呢?”

    长御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又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摇头道:“没有了。”

    苏末然看了看她,哈哈一笑,道:“公主能在短期之内查到想到这些,也还不算丢脸了。”

    长御听得话里意思,眉头微皱,咬了咬唇,问:“请老师指教。”

    苏末然从席上起身,走到地图前,上下端详几眼,手慢慢伸出,在地图上斜斜虚划了一下,笑道:“公主看,这是哪里?”

    长御道:“沿海一带。”苏末然指的范围很大,囊括了南北海岸。

    苏末然眯眼看着地图上那些地方,又问:“公主可知道,在雍灭之前,这里有什么?”

    长御对此并不陌生:“有码头,尤其是南方一带。以前的盛朝及雍朝,都和南洋甚至更远地方的人有海上贸易往来,但自从战乱后,这些都停滞了,海岸码头很多都封了起来。”

    这些年雍地不平静,大周纵得了这些地方,也暂时无心经营,加之对面的倭国总有些流寇在海上流窜,还会登岸伤及平民,海上贸易添了更多凶险,愿意从事的人也越来越少,曾经盛极一时的海边港口都日益萧条直至荒废,就算有些货物交易也远不如繁盛时期。若真能运作起来,即便雍地税赋不够,朝中也不是如今拮据的样子了。

    苏末然勾唇一笑:“曾经,海上贸易里最畅销的货物,就是茶叶、瓷器和丝绸。而蚕种与桑树同茶叶一样,都是绝对禁运之物,最上等最精美的瓷器的做工也是绝对密不外传。——这样做,是为了保障我们的绝对优势。”

    长御听得入神,脱口而出问道:“什么优势?”

    苏末然斩钉截铁道:“钱!”她笑吟吟道,“公主可记得你曾说过,对于一个国家,税赋和军队都是重中之重。”

    “茶叶、丝绸、瓷器,都是大周所特有,而别国稀缺的,这是保障我们获得充足贸易赋税的基本。听闻在遥远的西方,爆发惨烈疫病的时候,喜爱喝茶的国家因病而亡的人大大少于别国。而丝绸和瓷器对他们而言都是精美而稀有的物品,所以求者趋之若鹜,天下其他的国,都会用白银来购买这些,而我们本国的商人见经营海运有利可图,自然从业者众,也会带动养活大批种植茶叶的茶农、瓷器匠人和纺织匠人,这是富了我们的民。所有在港口上船或是上岸的货物,都要向海关市舶司缴纳税赋,每一次海贸,都是一大笔实实在在的税赋,海运越昌盛,则赋税越多,这是富了我们的国。公主不要小看了这些税赋,雍朝曾那般富有,连民众之富庶都远超大周,而他们每年的财政收入里,市舶司的海关税赋就占了三分之一还多。”

    “国家越富有则越昌盛,而人口也会愈多,同时,国力军力也要提高,国强则国安定,文化会更繁荣,大兴教化则民众智者愈众而愚者愈少。这样的国家,会成为天下的中心,万国来朝,万民向往。”

    长御对于雍的奢富并不意外,想到那张包裹着玉玺的黄绫,花纹精美细密,巧夺天工,抚摸上去就像凝脂一般柔滑,就精致程度而言,就连现如今大周的御用之物都是比不上的。但海赋能占到这个比重,令她着实吃了一惊,而苏末然所描述的万国来朝的场景,更让她心潮澎湃,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土成为天下最富强最尊贵之地?

    苏末然微微沉吟,轻轻叹了口气,又将话题转回,继续来说如今之事,“自古以来,农税都是立国之本,是一国之命脉,压在农人身上的担子并不轻,赋税苦重则民不聊生,也会动摇到朝廷根基,若能繁荣海运,既能融通八方增强见闻,使得国民不至于闭塞,又能多赚取银钱赋税而不加重农人负担,岂不乐哉?须知那些东西,一经海运贩卖到别国,价格便会暴涨,翻上十番也不稀奇,你想,这其中利益多么可观……”

    她抬头瞥见长御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似笑非笑问道,“公主在想什么?可是在怜悯那些花了大价钱买我们东西的外国国民?”

    长御摇头道:“我是大周的公主,我的心有限,只会怜惜自己的国民。至于那些外国人,一则,他们的生计生死该他们自己的君王操心,二则东西价格如此悬殊,他们自己国的商人必定也在其中狠赚了一笔。我们既不偷不抢,也没有去攻打别人,不过是因着上天所恩赐的物以稀为贵,以及我们百姓凭借自己聪明才智造出的物品,靠自己的东西赚钱,何错之有?我只是在想,那些国家都知道我们有这些宝贝,一时或许只是平常做生意,但天长日久,难免没有眼馋肚饱的狼子野心之徒,妄图来我国挑衅,或者借机生事,想将这些东西的秘密抢夺回去分一杯羹,又或者因为花了大价钱来我们这里买茶叶丝绸,觉得自己亏了,便寻了别的不值钱的东西来强迫我们买下。为防这些魑魅,着实应该好好加强军队和海防。”

    苏末然颇有几分欣慰:“公主有居安思危之心,这当然再好不过,军队是国之重者,永不可荒废。不过这些茶、瓷器之类,可以重视,却不必太过拘泥于死物,只要这份想要富国强民的心思不变,纵然有一天丢了这些倚重之物,也总会寻出新的东西来立于不败之地。”

    长御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满,挑高眉毛道:“老师这话,难道觉得学生是个败家子,连祖宗传下的基业都守不住?”

    苏末然从未见过长御在自己面前情绪这样分明,显然这是露了她的真性情,这孩子心防甚重,能这样袒露心迹,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于是苏末然不怒反笑,上前弓下腰,眯着眼,状似轻佻地伸手勾了一下长御光洁的下巴,笑眯眯道:“老师怎么会看轻你呢,只是想让你把这句话、这个念头好好传下去,叫百姓们永远记着对于国强家富的愿景,永远不甘于人下,只愿自己的国家立于天下之巅,只愿自己的国民成为天下最骄傲的人。如此,即便真有了兴衰交替的那一天,遭遇了逆境,但心里有了这种子,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再也不承诺了,昨晚写着写着困得眼睛睁不开,稀里糊涂往后一倒,被子一卷睡得人事不知,电脑都开了一夜,又干这种事,太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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