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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傅家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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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安公主和亲数日后,女皇早朝时的脸色仍然十分难看,朝臣们都不敢多说一字,以免触怒她。

    但是人们心中那份难言的不堪还不曾消逝,另一件大事又如浪头一般打来,派往雍地的钦差查明当地官员和海寇勾结,走私贩卖茶叶丝绸牟利,顺藤摸瓜去寻幕后主使,竟影影绰绰查到大周高品官员的家眷身上。

    其实这事早在公主和亲前就有了端倪,但为了不影响和亲事宜,被女皇授意压了下来,如今和亲告一段落,而雍地传来的信息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严重。终于这一天,女皇直接在朝堂上发作出来,连带着训斥了五六个二三品的大员,她自成亲后日渐温和平静,鲜少有动怒之时,如今突然爆发,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倒也怪不得事发突然,原本钦差户部侍郎商平陆只是去督缴当地税收,副钦差都督佥事邓定邦在协助他之余,也视察了一番当地卫所,地方已走了大半,但在临海一处小城视察时,有百姓听闻钦差来到,也不管是负责什么的钦差,两个白发苍苍的渔民老夫妻从临近乡村赶来,一身破烂缟素拦在轿前,告当地海郡卫所因和海寇因分赃不均械斗,误杀了他们家出海捕鱼归来的独子。

    负责开道的卫兵是海郡卫所之人,害怕被钦差知情,情急之下要绑了两个老人,那老者义愤难忍,一头撞到开道兵手中长矛上,当场血溅三尺而亡,出了人命,这事便再也捂不住了,邓定邦闻讯后震惊不已,立刻命手下将海郡卫所主将全部拿下,一审之下,拔出萝卜连着泥,其中瓜蔓到附近几个军所,眼见事情不能轻易了结,邓定邦当即封锁卫署不叫人出入,恰好当时已近黄昏,他便暗中命人连夜抽调了稍远某城的三个军卫一万人,于次日清晨分路抵达其余几个军所,将涉案之人一举擒获,半个月内,又有当地官员落马者十中过半,一场人命官司,竟牵扯出这么大一场风暴,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前朝上女皇震怒,后宫仍是一派祥和清净气氛。

    这日早起,外头人就来报,说已经备好公主鸾驾,随时可以起身前往英国公府。

    秦书正给长御梳头,闻言蹙眉道:“大概是英国公府来人催了。”

    梁妍在旁边琢磨棋局,插嘴道:“英国公府?不就是陛下的外家么?以前没听他们来走动过呀。”她因父疾归家省亲,去了几天,昨夜才回宫,这几日发生的新鲜事还没来得及知道。

    秦书看了眼微阖着眼的的长御,放下梳子,取了一枚七宝翟鸟衔珠钗给她插上:“是前日英国公傅老大人亲自和陛下说的,因为公主生辰将近,他们想接公主去英国公府玩一天,一则见一见老国公和几位表舅,二则同辈表姐弟也该见见面,到底是亲人,多亲近走动,以后大了也有个照应。”

    这话冠冕堂皇,又合了女皇的心思,所以她当即就同意了。

    梁妍若有所思地捻着一枚棋子在指根间灵活转动,笑道:“傅老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长御睁开眼,淡淡道:“他好不好心,要去了才知道。”又对秦书道,“取那件素色镶湖绿边的外衫。”

    秦书笑道:“既然是为了提前庆祝公主生辰,不如穿件大红的吧,喜庆些。”

    长御摇头道:“不必,太华丽的衣服穿着倒像是披了羽毛的孔雀,光叫人注意那一身华羽去了。再者徹儿的生辰与我只差了五天,也快了,他去世还不满一年,我身为长姐,怎么能在这时候盛装华服。”

    听她此时突然提起夭折的敬章太子,秦书心头微惊,懊悔自己粗心之余,忙点头道:“是。”

    这次出宫与上回微服私访不同,是正大光明的公主卤薄,但因为整个仪仗太过隆重,为免兴师动众,长御特地与女皇说了,减去一半,只用半副鸾驾。即便如此,队伍也还是前后延绵了半条街。

    鹅黄绫路障清出一条路来,又有禁军警卫,路人们只能远远透过绫障看这难得一见的皇家气象,但实在离得太远,只隐隐约约看到那一对对执扇、幢、幡、华盖……空中隐隐传来细细的甜香,凝而不散,在鼻端萦绕,让人顿觉神清气爽。正赞叹间,只见一架金碧辉煌金顶垂五彩璎珞的大轿缓缓而过,路人们越发激动了,推搡着垫脚想透过高高的绫障看那轿子顶,但轿夫们走得稳而快,还不待看清轿顶精细的花纹,那一抹金黄就从眼前而过。人群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公子。”远远的一处冷僻街角,一个仆人打扮的青年男子登上一辆乌蓬马车,对车内的人躬身行礼。

    靠在车壁上的绿衫少年挑开一半帘子,露出半张俊美秀逸的脸,眼睛看着远处的热闹,低低道:“这是东都公主出行?”

    仆人愣了一下,忙道:“是。”思及公子的出身并不低于东都公主,然而如今一个洋洋洒洒众星捧月,一个却是恨不得如蛇鼠般避人耳目,如此对比,实在叫人心寒,他不愿公子伤心,忙劝慰道,“东都公主说到底只是楚王所出,只是一位郡主,公子身份高贵,岂是她能比得了的?”

    车内少年冷冷一笑,低声喝道:“何必自欺欺人,她是什么身份,我又算什么身份!”

    他放下帘子,敲了敲车壁,前方的车夫会意,一挥马鞭,马车便开始缓缓驶动。

    仆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少年的声音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探听到些什么?”

    仆人咬了咬牙,声音中带了几分急切:“这次恐怕有大事了。南边海郡货运里的人被捅了大半出来……”

    ……

    英国公府原本是景帝年间一位藩王在京的王府,后来藩王因事被废国除,王府也充了公,文帝时翰林之女贵妃傅氏诞下唯一的后嗣卫明德,帝王大喜,封她娘家父亲为英国公,将这坐废王府邸也一并赏做公府。三十多年过去,傅氏也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之家一跃而成为大周最顶级的四个世家之一。

    而与其他三个世家相比,傅氏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在于,他是女皇乃至公主唯一的外戚,若时运相济,只怕还有几十年的富贵好享。但这优势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一个不好,便会伤及自身。

    进入英国公府时,长御的心情仍然十分平静,傅家在这个时候请她来此,背后的目的她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若说是为了亲戚情分那倒也不假,但自己这个近乎陌生的表外甥女,远不会比卫兰君这个自幼在身边长大的嫡亲外甥女更亲近。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目的,审视,试探,评估,从而拟定这个家族在未来的行事方略,期望在将来立于不败之地。

    已有了鼎盛身份的家族,所谋求的不过是两件事,一则想更上一层楼,直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万万人之上的地位,二则是盼望自己手中的富贵权势能够子子孙孙延绵不绝地传下去。

    傅家也不会例外。

    知道对方的意图,便能先行想好应对之法。傅家虽然打了如意算盘,但长御未必肯如他们所愿。

    待客的上房正厅,八扇门大开,头发斑白仍派头十足的英国公傅衷拄着拐杖领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候在堂前,见长御过来,傅衷放下拐杖要行礼:“殿下安好。”

    长御紧走几步,上前扶了一把,笑道:“舅公不必多礼。”又亲自将旁边两位跪地行国礼的男子扶起。

    傅衷本来对这个对自己外孙名字和太子位横插一杠子的表外孙女很有些不满,但听到这声并不见外的“舅公”,他脸色稍稍好了些,梗在喉头的一股无名气也消散了些许,神色略略和软道:“阿徽来了。”按理来说,公主驾临,这一家人都要亲自去大门口迎接,但因为女皇对傅家亲厚,连御驾都免了傅衷跪迎,只消在上房接待便可。

    长御含笑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两位中年男子:“这就是两位舅舅了吧。”

    这回连“表”字都没有了,直接叫舅舅。傅衷还算满意,瞅了自家儿子一眼,指着那个短须斯文些的道:“这是你大舅舅。”又指着另一个白胖富态的道,“这是你三舅舅。还有一个四舅舅在外任上。”

    大舅舅傅嵩,也是当朝的吏部尚书,实权核心里的人物。二舅舅傅峎,自幼学武,参军在边关历练,曾在雍朝战场立下不少战功,曾任边关参将,三年前死于疟症。三舅舅傅岗,自幼不好学习,专喜眠花卧柳,屡试不第后便在家经营庶务,借了父兄荫蔽,倒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在外任的四舅舅傅岚则是在江南织造任职。

    这就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傅家,虽不比谢家出过两位丞相,门生故旧遍天下,也不比夏家历经四百年,盘根错节,根深叶茂,与那全凭自己父兄拼了性命立下盖世功勋而上位的沈家也不相同,但傅家能在顶级世家中居一席之地,并非只靠了自己身为女皇外戚的优势。

    他一门之内文武俱全,又和皇亲国戚乃至世家大族联姻,扎下自己的根,渐渐摆脱了外戚家族纯靠裙带关系而繁荣最终必也因此快速湮灭的规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长御不由得对前几年过世的傅家老太公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因为知道独生儿子靠不住,早早就开始栽培孙子,四个孙子中竟有三个成才,又为子孙们结下有利的亲事,利于家族繁衍扩张,如今傅家看上去一派欣欣向荣,他居功至伟。

    作者有话要说:看!乌龟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