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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错综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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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两天,傅家人做下多手准备,既备下了认错求情的折子,又私下和许多同僚交流,希望在朝堂上能多几个人劝阻女皇不要一意孤行,而几位亲王及世子那里也自有人去打点。

    事实上,着急上火的并不止这一家,好几家世代功勋的公侯家,以及身居要职的朝中大臣,甚至是清流名臣家中,都不能再维持沉默,渐渐都有了骚动。随着这些人的行事,这件事的覆盖面到底有多大这个疑问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据说邓定邦遣人护送来的,是海郡卫所乃至海郡所属州郡官员的行贿名单、信件以及参与贩私人员的分红账本。这些东西,如同勒在脑中的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细丝,使得朝臣们本就紧绷的精神简直濒临崩溃。偏偏陛下心硬如铁,无论朝臣们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概不理不管。眼看那证据就要送到朝堂,便如末日降临一般叫人心惊胆战,但京都悄悄多了许多护卫,将个偌大京城守得安定得不能再安定,越发让人焦躁。

    在这一片焦虑忧愁惶恐不安中,东都公主出人意料地安静,她从英国公府回宫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尽管傅家人虽并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她身上,但她如此不以为然的回应着实叫人心中气郁难平。

    “大哥可看见了,这公主果然是个冷血冷情的,连她爹的死活也不顾了,哼,也好,到时候东西公开,我们有事,她也别想独善其身。”英国公府外书房里,傅岗冷笑着道。

    傅嵩沉着脸,半晌,挥手道:“先不用管她。且说夏衡和谢璋是个什么态度?”

    傅岗恨恨道:“还能如何,夏家向来是滑不溜手,从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家自己也参与了,却都借了别人的手,并没有亲自出面,听到风声就自己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现在别人求上门去一概闭门不见。沈安国自己都参了把大的,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傅嵩沉思许久,兀自一笑:“都是些老狐狸。”

    傅岗这回是真着急了,热锅上蚂蚁般团团转,道:“大哥,你还笑得出来?弟弟我都要没活路了。”

    傅嵩冷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还能如何?若不是这次的事出来,我这个做大哥的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下这么大的事,满朝的人只怕都没谁有你下的本大。”

    傅岗被兄长瞪得一缩,忙垂了眼,嚅嗫道:“弟弟也是没有办法,咱们英国公府人口多排场又大,可是到底根基浅了,没有别人的资本。若不寻些别的路子,这一大家子人难道真指望我们几个的俸禄过日子么?怕是连爹一个人买古董玩鸟的钱都付不了……”

    傅岗满腹牢骚,傅嵩脸上神情却一点没变,只等到弟弟说完才道:“你的难处我也知道,这些年家里开销大,除了父亲和我,老四在织造要替陛下尽忠把关,立了军令状的,这些年多少双眼睛盯着,半点余财都不敢纳,一年下来反还要家里接济,都靠了你往来经营,才让家里有今天这个局面,着实劳苦功高。但一码归一码,你参股贩私,下了百万银子的本钱,这些年红利有多少,是不是入了公中的帐,你心知肚明。这弄不好就是牵连全家砍头的罪,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一次我少不得想办法豁出老脸去周旋,但下回若再有这等先斩后奏的祸害之事,我二话不说,直接提了你去陛下面前,要杀要剐由陛下去。”

    兄长如此疾言厉色,傅岗脸上白了白,垂头不语,但又不甘心就此认栽,便换了脸皮,一脸哀求看着傅嵩,几乎要跪下了:“哥哥,那……你可一定要救我。”

    傅嵩半垂了眼皮,冷哼道:“急什么,法不责众,这回再凶险,且死不了。况且,还有昭王这张牌,陛下决计下不了手。”他瞟了傅岗一眼,其实昭王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治本之道另有他法,但傅嵩并不打算告诉弟弟。

    傅岗听得一愣:“……昭王?可连东都公主都不管了,女皇难道还会为他出头不成?”

    “东都公主?”傅嵩讥笑一声,道,“她倒是不想管,但若真不管了,便是不孝,平日里小事还罢了,这等生死大事还置身事外,以后别说我们,就是女皇对她也不能放心的。一个不管父母生死的女儿,要来何用?那丫头脑子不笨,绝不会想不到这点。不过,我们也不能坐等,该多想些办法才是……”

    且不说傅家兄弟如何算计,他们话题中的人物正站在寝宫书房的窗前挥毫泼墨,窗外一院青竹洒下斑斑细影,凉意满满。

    只是这安宁情形只是表象,长御虽静静练着字,但字却总写不好,一早上已经写废了一堆香雪笺。宫里的规矩,平日写废的笔墨字迹一概不能留,秦书小心在一旁伺候着,悄悄将废纸拿到隔壁小茶房里烧了。

    长御心思不定,最后还是放下笔,自己把写废的几张笺慢慢撕成条,扔在桌上。秦书一步踏进来,却见长御端正坐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地撕着碎纸条,柔白细腻的纸在她手中慢慢变成细碎的碎片,如雪花般飘落,不知怎的,看着那些残叶,秦书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怜还是没来?”长御问。

    秦书点头道:“夏小姐仍旧告假在家伺母疾。”

    长御慢慢点了点头。

    秦书猜她大约有心事,但到底是何事却不知,便试探着劝道:“要不要去请梁王公子来和公主说话?”

    长御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了。”

    话音刚落,外头宫人就报梁王公子求见。长御有些意外,忙道:“快请。”

    卫长徵匆匆进来的时候眉头紧紧皱着,进门便道:“秦书先出去,我有话和妹妹说。”

    秦书看了长御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退了下去。

    “阿徽,今天朝堂上有人弹劾昭王殿下。”卫长徵几步走过来,急急忙忙道。

    长御明显大出意料,瞪大眼睛道:“……今天?!”那些账本证物运来的路上被一场暴雨阻碍,怕是要有些日子才到,却怎么今天就发作了?

    卫长徵握拳道:“正是,他们弹劾昭王用度奢靡,纵奴为凶。”

    长御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也奇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卫长徵自己也疑惑,道:“我也觉得奇怪,昭王素日车架用器都是女皇下旨专门置办的,十多年来一直如此,怎么以前没人说,现在突然有人提起了?还有,那个逞凶强抢民女的太监是早些年就放出去的,怎么说都不该和昭王有关,真不知御史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昭王虽是晚辈和长辈的关系,私下却是以琴论交的忘年交,所以对这些消息格外敏感。

    长御有些混乱的心绪却慢慢安静下来,问:“父王还没回宫?”

    她前几日从傅家回来便想去章台殿找顾怿,得到的却是昭王已经数日不曾回宫的消息,据说是去了城外的温泉行宫,数日后才回。时间赶得这么巧,叫人不得不生疑。

    长御满心疑虑,但碍于苏末然被女皇招去了靖安殿,她身边无人可以商议,又不能直接去问女皇,便只得把疑问放在心里,思量对策。

    卫长徵摇头道:“我在斫琴时有些地方不明白,想去章台殿请教,却只有几个太监在。”

    原来如此,想必是顾怿一直不曾回宫,守殿的太监闻讯后着急,却不知该怎么应对,看卫长徵和昭王关系好,便想让他帮着出主意。

    “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密报涉及昭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长御不想让卫长徵被牵扯进来,“哥哥不用担心,父王素来不理会朝堂事,成日怡情琴棋书画,就算有几个人跟着凑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惹大祸上身。”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卫长徵虽然不知情,但毕竟是皇族出身,自有敏锐之处,“现今朝堂上形势一日比一日复杂,这时候突然有人来说昭王的不是,怕不是……有什么算计吧?”京城里只有风声说海郡贩私案除牵涉当地大员外,还与朝中官员有涉,并没有人涉及昭王身上。

    官员们心急如焚,自是害怕,却不甘坐以待毙,纷纷想法子自救,或是去投靠位高权重之人寻求庇护,或是想办法牵线搭桥认识宫里说得上话的宫女太监,想着请他们在女皇面前为自己说个情。宫里的路子品级低的官员走不了,几个重臣门前便都门庭若市,连半夜都有人在后门敲门求见,即便是主人家拒而不见,也有人悄悄将一包包的金锭子从围墙扔进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长御听了,淡淡道。

    卫长徵叹气道:“不管今日如何当初如何,现在这局面,表面上还体面,底下却真的乱成一团了。”他素日一心埋头学琴,从不理会朝政,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有些乱了阵脚的人都求到他面前去了。

    长御唇边泛起一丝冷嘲,喃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当初一心追逐的是利,如今恐惧事发受祸又用利来贿人,可见都是认定千金能买心的人。殊不知,天下事若真是都能用金钱衡量,那还要什么道理规矩?”

    “什么?”卫长徵没听清楚,挑眉问道。

    “没什么。”长御一笑,又问,“是不是有人求到哥哥那里去了?”

    卫长徵苦笑点头:“我不过是个藩王子,有什么能耐去向陛下求情,这些人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心急,听说陛下这回发了雷霆之怒,一定要严惩败坏纲纪之人,即便是皇家人也绝不会放过。这话听着,倒像是说陛下要清理门户似的,而且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御正执起茶壶,亲自给他添茶水,听到末一句时手上顿了一下,缓缓道,“哥哥不要操心了,这事情总归落不到你我头上,也不会落到父王头上。至于谁要算计就让他去。”

    卫长徵愣了愣,忽然一笑:“阿徽如今说话越来越沉稳深奥了,”但他心里还是不放心,“若真有人不肯罢休,该如何是好?”

    长御一怔,垂下眼,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是:“他是我父亲,身为子女,自然不能看着父亲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