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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魏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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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色犹是一片黑,万籁俱寂,宫女就叫了长御起身,洗漱更衣,靖安殿里灯火通明,一切有条不紊,并不显半分杂乱,长御问了一声:“几时了?”

    宫女回道:“快丑时了。”

    此刻百官已经在金水桥外集结,待到寅时正城楼鼓声响起,宫门便会开启,百官至紫宸门候皇帝早朝。这是数千年来的规矩,大周开国至今,历任帝王皆勤勉,早朝也少有荒废,尤其是女皇初登基之时,因为女主掌国身份颇受争议,好强的她便用了十二分的心于政事之上,数年不曾缺过一次早朝。

    这日也是如此,待到丑时过了两刻,外头就有宫女来传话说陛下预备动身,请公主速速出宫跟随。长御不再停留,立刻出了西配殿。卫明德的御辇恰好起驾,一旁的公主辇驾仍静静候着,长御快步登上,在辇内坐稳,理好衣摆,便听得外头一声悠长的声音:“公主起驾。”

    她的第一次早朝就这么开始了。

    虽说是跟随女皇上朝,但以长御目前的身份,并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朝堂之上,苏紫领着她从后方登上高台,站到了龙椅后的一排黑漆边座平金九龙宝座屏风之后,透过边框细密的雕花孔洞,恰好能看清朝堂上攒动的人。

    这是她头一次看上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和新奇,屏风之外这些人,就是这个帝国最高的决策者,这个朝堂里决定和颁布的政令,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前进脚步。

    长御吸了一口气,待心绪渐渐平复,方从孔洞处往外张望。

    早朝的开始,官吏们依品级奏报手头的要事,卫明德详细询问后,或自己做下决定,或和众臣子商议后决定,有些事情复杂不好处理的,便命详查后再奏,每一件事的处理都条理分明,长御听得一知半解,有些事更是完全不明白,如同听天书一般,而卫明德却游刃有余,处理得十分娴熟,和朝臣们应对时语调并不高,词锋绵里藏针,一针见血。

    这日事情不多,大事很快就办完,若在以前,这时候会有臣子对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辩不休,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但这段时日一来,朝堂上明显冷清了很多,没有人敢随意多说一句,害怕因此惹火烧身。

    卫明德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吭声,便问:“事情都说完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垂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提及海郡之事的处理,都怕捋了虎须被女皇责罚,却有一人出班跪道:“臣有本启奏。”

    卫明德瞥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童尚书?你有何事?”童有直除了身为礼部尚书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猗兰殿太傅,司职教导公主和世子们学问道理。

    “臣这里有魏王世子所呈奏折一本,世子虽年幼,也想为朝中之事尽一份心力,他恳求陛下将魏国之封地改封至海郡一带,愿子孙后代为国镇守疆土。”

    此言一出,众臣皆哗然。长御在屏风后听了,更是大吃一惊,这段时日她烦扰昭王之事,根本没有闲暇去注意卫长徖的动静。更料不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须知当年惠昭太子亡逝,二子尚幼,文帝继位后为表宽容,特意给惠昭嫡长子封了魏国的封地,魏地富庶繁荣,且“魏”音同“卫”,魏王音似卫王,故而大周历任皇帝并未曾将该地封予藩王,文帝破例给了惠昭长子这份殊荣,也是有一份补偿之意在其中。

    自古以来,藩王分封便有一重充当各地屏障镇守一方之意,藩王与国君同宗同祖。有着至亲至密的血缘关系,比常人更可信赖,虽然因为史上藩王屡屡作乱,亦曾乱国,大周立国之初便收了藩王许多实权,列爵不治民,分封不锡土,食禄不治事,但身为一方王侯,在战乱时能起到的作用仍是不可斗量。

    旧雍收归大周国土至今,因女皇无兄弟,子女亦年幼,没有新的藩王分封,而各地藩王也不愿自己年幼的儿子去到遥远的坤江以南就国,故而雍地国土至今未曾设立藩国。

    卫长徖这个奏折,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叫人震撼不已。雍地形势错综复杂,或许还有不可预测的危险,前往就国所面临的阻力和困难必然不小,大周藩王安定和平久了,日子都悠闲而自在,没有谁愿意去雍地受罪。魏王世子请改封藩国,是否别有目的且不论,单说这份心意,便称得上尽忠为国了。

    苏紫下了丹陛,接过奏章,走上来呈给女皇。卫明德细细看了一遍,忍不住一笑:“魏王世子可在?”

    童友直道:“正在殿外等候。”

    卫明德放下奏折,推到一边,淡淡看了眼苏紫,口中道:“宣。”

    苏紫会意,手轻轻拂过御案,便将那本奏折藏入袖中,御案上高高堆着奏折和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物,恰好遮住了底下朝臣的视线。她慢慢退到一旁,身体隐入重重的黄色绣金龙的帘幕中,却是转入屏风之后,将奏折递到长御手中。

    长御接了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心绪更加复杂。

    此时卫长徖已入了朝堂,跪拜山呼万岁。

    卫明德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他,道:“魏王世子,你这封奏折朕已经看过,这份尽忠报国之意令朕十分欣慰。不过朕更想听你当面说说,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卫长徖缓缓起身,身上昭示身份的蟠龙绛纱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但那一串白玉玲珑的玉禁步却不曾发出一点响声,更显仪态端雅,且此子第一次临朝却毫无惧色,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叫朝臣们看了,不由得暗暗惊讶,心头叫了一声好。

    他立在堂上,道:“臣身为皇族子弟,自记事之日起,父王耳提面命教臣时时刻刻勿忘身上重担,更教导臣,身为藩王,便是陛下的一道藩篱,须尽职尽责为国为陛下尽忠。此次听闻海郡变故,臣深感不安,却苦于年幼力弱,无处使力,后得知旧雍之地并无藩王镇守,才致使当地无人监管而臣子有了贼心,臣便下了这个决心,甘心为陛下镇守疆土,纵百死亦不悔。”

    虽是幼弱少年,但这番话言辞恳切,一片忠心溢于言表,令满朝臣子不由动容,纷纷点头赞赏他这番心胸气节。

    卫明德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徖儿这份心朕心领了,只是你年未弱冠,就藩之事言之过早,再者,朕有这满朝文武,怎能让个小孩子去前线,岂非叫人笑我大周无人?”

    苏紫捧了一盏新茶过来,借奉茶之机重新将奏折放到御案原处。卫明德便屈指敲在奏折上,道:“不过朕不解的是,”她顿了一下,声音微微变冷,“你在奏折中建议朕对贩私案从宽处罚,这又是何意?”

    朝臣们更是大惊,纷纷看向卫长徖。朝堂上一时落针可闻。

    卫长徖上前一步跪下,展开广袖弯腰行礼:“臣年幼识浅,不敢说建议,只是近日常听得陛下忧心烦扰,臣挂心陛下龙体,虽然见识薄鄙,也想为君分忧。此次海郡之事,是臣子们在其职却不谋其责,实在有负圣恩,其罪当罚,但请陛下明鉴,臣子们私自参与其中,亦有其苦衷。”

    卫明德眼微眯:“继续。”

    卫长徖道:“臣亦不齿于如此行径,但亦认为官员们蒙受圣恩,受陛下栽培,必然铭感五内,不会无缘无故出此糊涂之事,便想法了解一二,这才知道其中内情,实与我朝俸禄制度有关。”

    卫明德思忖一番,问一旁的中书侍郎夏衡:“官员们的俸禄是多少?”

    夏衡禀道:“我朝官员的俸禄体制乃太祖所定,从开国至今一直未变,正一品为禄米一千石,以下依次递减至从九品,为七十石。未入流者为四十石。除此外,另有布纱若干。”

    卫明德道:“这其中有何不妥?”

    夏衡不好多言,看了眼卫长徖,傅嵩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圣明,建国之初,一石米能兑一两银,但时至今日,一石米不过兑换二三钱银子,仅是当初的十分之二三,而其余物品无论肉菜或是穿用的价格都远远高于太祖开国之时,譬如京中上等猪肉一斤便要白银二分,活鸡一只银四分,如此一来,物价飞涨,俸禄却少了七八成。许多低品官吏无钱购房,只得赁房而住,每日来往官署皆是步行。”

    卫明德有些意外,道:“前几年北方洪涝,朕犹记得当时一石米能兑换白银七八钱,怎的降得这么快?”

    傅嵩回道:“在先帝之时原就已经是一石米兑五钱银子。陛下继位后因洪涝灾粮米减产,故而米价增高,这几年南北皆是风调雨顺,粮米增收,所以米价也随之而降,甚至远低于先帝时。”

    卫明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旋而对着朝臣们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朕委屈了众位爱卿。”

    众朝臣皆躬身道:“臣等为国鞠躬尽瘁,不敢言委屈。”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悄悄扫了眼堂中站着的魏王世子,眼中带了几分嘉许感谢之意。

    卫明德轻笑一声,道:“若说低品官员为生计故参与贩私,尚且可以说情有可原,那位高权重之人为一己私欲而为,怎能叫朕等同对待呢?”

    傅嵩一滞,诺诺不敢多言。朝臣们宽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卫长徖躬下身正待再说。

    忽而殿门外有人低呼:“陛下,启禀陛下,南部湖郡卫所有急报!”

    众臣皆是震惊。早朝之时闭门议事是古来传统,自闭门后至退朝,无大事不开门,能在这时候叫开门的,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谋反了。

    这样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到底是谁敢反?

    卫明德冷笑一声:“说。”

    御前护卫开启殿门,太阳已经高升,阳光刺目,却带着几分冰冷,一人手中高举着一份奏报,快步而入,跪在阶前,急道:“启奏陛下,荆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