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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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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老将军一死,彻底激怒了楚人,即便是穆黎岁那样沉稳,也禁不住这等耻辱。

    楚军一致认为是容潋将裘老将军虐待至死,老将军受不了折磨,为保全楚国名誉,自尽在梁营。

    帅营之中聚集了众人,共商破晓之时讨伐梁军一事。

    这几次作战,楚军处处被梁军打压,元气大伤,碍于梁军身后恐有别国撑腰,楚军一直没有还击,再如此下去,梁军只会更加嚣张,于是穆黎岁与扶兮连夜召集众人,决定利用老将军的死,激怒江陵城百姓,定了明日的作战计划。

    耻辱可雪,蒙蒙雾霭终将散开,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好过坐以待毙,众人脸上皆是掩饰不去的欣喜,掩映在灯火之间。

    二更天的时候,帅营依旧灯火通明,穆黎岁挑开帐帘看了看天色,道:“天快亮了。”

    营中众人相识一眼,纷纷点头:“终于要到了与梁军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正当众人蓄势待发之时,忽然,有小士兵匆匆来报:“元帅,将军。梁军……忽然退兵了。”

    这消息突如其来,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扶兮不信,上前一步看着他:“容潋退兵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哨兵们换岗时发现,原本扎在十多里外的梁军军营忽然向后退了约莫二十里。”

    扶兮心中微怔,与穆黎岁对视一眼,穆黎岁亦是满脸不可置信。

    营中众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容潋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梁人愈发狡猾,诡计多端!我们不必管他,明日按计划出兵!”营中有人说话了。

    穆黎岁想了想,凝眉道:“不急,既然梁军退兵,自然有他的理由,如今他占上风,我们不妨先看看,以免更多无辜的人死伤。”说完对那个来报的士兵说:“再去探。”

    “是!”士兵退下。

    营中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四更天的时候,士兵来报,梁军退兵后再无动静。

    五更天的时候,亦如是。

    天破晓之时,梁军还是没有动静。

    ……

    这一整天,楚军都在探梁军有无动静,楚军坐立不安,怕又是梁军的计谋,惴惴不安。而梁营中,早已没了容潋的身影。

    他生在宫廷,长在宫廷,自墨言忠告过后,他反思了一夜,觉得自己从前干的都是些没脑子的事。

    拼了命的上战场,同为公子的大哥却在梁国美人在怀。

    于是他决定暂且退兵,自己只身一人悄然回梁,探探他同样觊觎东宫之位的大哥。

    墨言说的并没有错,他并非治世之才,梁国也不是大国,这一点,他一开始就很清楚。

    如今有人点破,他更是不质疑,既然如此,又何须这么拼命,置身死于度外,在梁国,人人都知得宠的是王后所出的大公子容华,他也无须处处与人为敌,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尽管,楚国绝不会是他的盟友。

    一连五日,梁军自撤退兵马后再无动静,楚军被压抑的进退不是,扶兮抬眼看向江陵城上来回巡逻的士兵,终于按耐不住,她招来了亲信以及副将道:“裘老将军一生为楚,他死后,尸首却不能及时回归故土,实乃愧疚。你们找人扮成我的样子,我要亲自送他回楚国。”

    “扶兮,你找人扮成你的样子,谎称你还在军中,你是想……”穆黎岁看着她,眉头微蹙。

    扶兮点点头:“万万不可让梁军知道我不在,以防这是他们的计谋,现眼下,将老将军的尸首运回去才是首要,江陵城已失守,无数将士牺牲,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亡魂惨死在梁军的刀下。”

    “此番归去,不宜大张旗鼓,扶兮,你一个人……要小心。”穆黎岁清秀的眉目间带着忧愁和不忍,静静的凝视着她

    扶兮默然,忽然又抬头笑了下:“回去还要参礼部的老古板一本。”

    “为何?”穆黎岁一脸困惑。

    “那日走时,说好十五日后是你我成婚的吉日,如今算来,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你说,他们该不该参?”她明媚的脸上挂着笑意,倒映在穆黎岁漆黑的眸子中,穆黎岁的手指缓缓握紧,许久许久,又慢慢松开了:“该参。”

    ***

    扶兮走时便在那日傍晚,傍晚不易引人注目,楚国边境如今有了梁军,她要处处小心,入了楚境,才敢肆意策马。

    正如苏放所说,她几乎不眠不休,策赶了七日才到楚都,正直天刚破晓,朝会之时,她赶紧将裘老将军的尸体带入宫内,得知她归来,玉明殿内朝会早已结束,群臣静静伫立,等待宫人抬上老将军的尸首以及她的到来。

    一别一月,宫内还是老样子,孟浩依旧眉目飞扬,扶玉安静的立在那儿,与幼时大不相同。

    扶兮俯身跪拜:“儿臣拜见父王。”

    “起吧。”楚王似乎苍老了许多,目光瞥见堂下老将军的尸首后,哀恸丝毫不掩。

    “父王”扶兮低头道:“儿臣无能,让老将军惨死在梁军的虐待之下。”

    扶玉听到扶兮的话后,出列道:“父王,梁军简直可恶至极,夺我城池,杀我将军,阿姐多次与他较量都败下阵来,儿臣祈求父王让儿臣出马,试一试。”

    扶兮一听,微楞,不曾想过扶玉这么快就想上战场,立战功。

    楚王想也没想,脱口拒绝:“你小小年纪,岂比你阿姐,退下再议。”说着,他声音忽高,清楚的传入堂中每一位人的耳中:“裘瑞将军逝世,寡人深表痛心,礼部当以镇国公之礼厚葬他,另外,遗孤以县主之礼待之。”

    礼部的人上前应了声,楚王遥视扶兮一脸疲惫,揉了揉额角,开口道:“你也累了,退下歇着吧。”

    今日朝堂颇为安静,扶兮的目光扫过众人,正欲跪拜,忽然有宫人自后堂走出,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他俯身在楚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楚王眉头皱敛,伸手接过盒子,挑开机璜。

    扶兮跪在堂下,隐隐可见楚王手中是几封信件,楚王默然的看完,堂中静谧无声。

    忽然之间,他大怒的一拍龙案,怒目圆呲,斥道:“混账东西!”

    群臣不明所以楚王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是为了什么,只见他缓缓伸手,越过众人,指向扶兮,愤怒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你给我跪下!”

    扶兮惊的浑身一颤,跪倒在地:“父王。”

    “不要叫我父王!”楚王手握信件挥手,带着一丝癫狂:“好好好!好啊!我说怎么楚国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原来是养了个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啊!”

    扶兮错愕的跪在那,将他的话前后理顺,能猜出个大概,她目光冷静的扫视的落到孟浩以及扶玉一贯的脸上,不知这帽子是谁给她扣下,她知道自己,如今已危。

    “父王话中何意?”

    楚王拍案而起,将那些信狠力一掷,盛怒地瞪着她:“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自你手所出,你的亲笔!”

    信飘落至她的面前,两旁官员一览无余,纷纷窃窃私语。

    扶兮捡起一瞧,不觉愣住。

    那隽秀的小字分明是她所书,可封封信中的内容,却是与梁国公子容潋所书,用败军以及楚国城池,来换梁军的支持,支持她坐上那遥遥的东宫之位。

    “父王,这……这不可能,儿臣从未……”

    楚王狠狠的打断她:“你告诉寡人,这字迹可是你的?”

    “确是儿臣的字迹,可字迹可以模仿,儿臣一心为国,从未有半点二心,父王不能单凭几封信,就认定了儿臣的罪。”扶兮垂下头,脑中走马灯般闪过林林总总,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谁能将她的字迹模仿的如此巧夺天工,这陷害分明是筹备了许久。

    楚王一手托着头,不去看她,只是嘴中喃喃道:“原来你处心积虑,为的是那东宫之位,原来你巴不得寡人死,早早坐上这把椅子,好啊,寡人真是白养你了。你想要别的证据,寡人也有。”他说着坐直了身子,命人将人带了上来。

    殿外很快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拳头在袖中已经紧攥,扶兮转头,见一通身铠甲的武将领着个五花大绑的年长女子疾步进殿。

    只肖一眼,便呆呆的愣住。

    那个人抬头看见高高在上的楚王,软腿跪倒:“拜见陛下。”

    楚王指着堂下之人问扶兮:“你可认识她?”

    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的砸在她身上,楚王的话嗡嗡在脑中。

    你可认识她?

    指甲嵌入皮肉,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她身旁跪着那个在这深宫之中她第二个相信的人,护着她的人。

    那人见扶兮不语,又转过身来,对她重重的叩首:“公主……”

    扶兮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眼中已有湿意:“子卿……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待我。”

    子卿低着头,那张脸上十二年来都没有起伏过大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说:“奴婢感谢公主待奴婢不薄,可是奴婢是楚国人。即便是不顾公主对奴婢这十二年来的照顾,也不能不顾楚国的未来。公主,国若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请你……请你原谅奴婢。”

    她说着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下头,才缓缓将扶兮如何与梁军勾结,叛国一事道出。

    面前那张最平凡不易惹人注目的眉眼里,扶兮恍惚看见十二年前初次相遇。

    那时,她不过是个卑贱惹人欺辱的洗衣婢。

    是她将她留在身边,从心存芥蒂,到如今最信任的人。

    却不想,从前的种种,都是哄骗人的假象。

    子卿只是孟家安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罢了。

    脑中谜团豁然开朗,扶兮颤抖的重新拿起那些信。

    若说能将她的字模仿的如此鬼斧神工,全天下只有子卿。

    子卿与她相识十二年,幼时,她每每在做功课,子卿便在一旁看着。时日长了,也认识些许字,背几篇文章。后来,扶兮教她写字,最初她便拿着笔照扶兮的字临摹,可这一临摹,就是十二年。

    “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尚有蹊跷,请不要听这贱婢一面之词和这区区几张破纸就冤枉了阿姐。阿姐一心为楚,请父王明鉴。”

    殿内本无人说话,就连穆家,也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时,扶玉却上前跪在了众人之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替扶兮求起了情。

    扶兮无力的看他一眼,他要做好人,可真是会挑时候,恐怕这大殿内,没有人会比孟浩和他更希望自己船翻人栽的吧。

    楚王面色沉郁,失望的看着她摇摇头:“你听听扶玉的话,可还有半点羞愧之心?你这个阿姐,真白白糟蹋了,糟蹋了!”他说着声音略高,忽然捂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群臣纷纷下跪,连说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许久,楚王缓缓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通敌叛国自古就是死罪,扶兮自嘲的笑了笑,一子错,全军覆没,如今,这盆脏水叩了下来,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救下她。

    楚王叹了口气,声音疲惫无力,仿佛蓄满了惆怅:“好罢,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来人,拉下去,拉下去……”

    说话间,四五个武将来到她身边。

    “陛下且慢!”

    犹如一缕光线,投入漆黑的夜间。

    大殿门口,桃偃目光矍铄的看着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