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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红尘三千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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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潇然看着陈贵妃的面色沉吟了良久,依旧找不到面前这个女子有任何欺骗她和利用她的理由,心口处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但她依旧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贵妃娘娘的意思,我娘亲……是天行派来的?”

    陈贵妃面色依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情!明儿,我们走!”她说完,便扶着有些呆傻的赫连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赫连成看着主仆三人离去的方向,面色深沉如水。

    御花园的众人,因为陈贵妃三人的离去而面色各异,而后通通一言不发地各自离去。

    史记:飞凰帝元年九月初三,宫变中消失已久的长安帝突然出现在皇宫,企图刺杀飞凰帝夺回皇位,但最终被飞凰帝使计识破,帝之制诰宋婉真为护帝安危被害身亡,使得刺杀以失败告终,后长安帝生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救下,飞凰帝遣退左右,只余数人在其身侧,与长安帝母子谈判,后长安帝母子不知所踪,至此,北牧政权彻底稳固于飞凰帝手中。

    第二日,已到三日一朝的时候,飞凰帝却迟迟未到,文武百官等到正午,方在右相钟怀仁的疏导下各自离去。

    “月儿,开开门,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如此耍小孩子性子!”此刻赫连成正站在星辰殿正殿门外,眉头之上的褶皱未曾舒展,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也并不是很好。

    “叔叔,你不必叫了,自昨日回来,师姐就一直是这副模样!”青谨站在门前,看着面色阴沉的赫连成,往日静谧安和的星辰殿,此刻宛如阴雨密布的苍穹一般压抑。

    赫连成一声冷喝:“赫连捧月,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如今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殿内逃避一切,莫说是一国之君,你连我们赫连家的子孙都不像!你再不开门,我差人来砸门了!”

    赫连成这一吼声音虽然不大,但一旁老老实实窝在小黑身边的赫连湛却因此而莫名地哇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姐姐……湛儿要姐姐……姐姐……”

    小黑忙低下头去安抚赫连湛:“小公子不哭,姐姐就在屋内,不哭啊!姐姐怕吵,你一哭,会吵到姐姐的!”

    赫连湛立刻抿上了嘴巴,堵住了自己的哭声,但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眼泪却是不停地滑落,从玉潇然昨日回到星辰殿,小小的赫连湛便觉得自己的姐姐面色十分难看,但小孩子家自然是什么也不懂,依旧如往常那般扑了过去,但等来的却不是绝美的笑颜和温暖的拥抱,却见往常见了自己就笑容和善的姐姐一言不发地直直穿过自己进了房间,而后大门“碰”得一声便将自己隔绝在外,使得他愣了愣,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最后却不知为何又被自己硬生生逼了回去,但憋得了一时,却憋不了一世,本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待了一天的赫连湛,如今听到赫连成的怒吼,终于心中一紧,哭了出来,却又是因为听到小黑的的话而硬生生将声音压了下去,只用小小的手将嘴巴捂着,抽噎不止。

    赫连湛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四周人心中一酸,但却不知如何去哄他,在他心中,自是玉潇然排在第一位的,如今只怕是谁哄都没用。

    赫连成见此模样,心中亦是一软,声音缓和了些许:“月儿,你看看,湛儿都哭了,你还不开门吗?”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他在……就好了!”青谨幽幽道,莫名地想起数月前她也是这样将自己关在殿内不出,最后,是那个紫衣翩然,风华不可一世的男子毫不犹豫地闯进殿内,还给了他们一个完好如初的明媚女子。

    但如今,却没有人敢硬闯出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殿内这人,与彼时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大相径庭。

    抬脚进殿的钟怀仁,听到青慎这一声无奈地自言自语,脚步顿了顿,而后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赫连成,声音沉重:“出事了!”

    赫连成看着钟怀仁沉重的面色,又看一眼紧闭的殿门,面色一变:“怎么?”

    “圣华按捺不住了!”钟怀仁声音清冷,微微蹙眉,使得眉宇间浅浅的褶皱如轻荡的涟漪。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里面女子单薄的身影来。

    所有人,又喜又忧地望了过去。

    她已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盛装出来,宽大的龙袍之上,五爪金龙威风凛凛地扫视四方,单薄的身姿被笼罩在龙袍之下,却散发着独属于帝王的肃穆与威仪,头顶的皇冠玉旒之下,淡淡的阴影投落,令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神色,只看得见她微薄的红唇轻启,声音平静清冷:“请钟爱卿召集文武百官,朕要早朝!”

    “早……朝?”青谨看了看正中午的日光,虽不强烈,但也足以让人清晰地辨认出具体时辰,霞了呷嘴巴,“师……师姐,你是不是刚睡醒?”

    钟怀仁却是在一愣之后正了神色,微微躬身:“微臣遵旨!”

    赫连成看着盛装以待的玉潇然,日光照耀下,她身影单薄却挺拔,面色沉重,举手投足间皆可见天家威仪,他的唇边渐渐噙起一抹欣慰却又无奈的苦笑。

    赫连湛抽噎的面色看着龙袍玉冠的姐姐,嘴巴一张一合了许久,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

    北牧出现了建国以来史无前例的事情,但是,好像自他们的女皇登基以来,史无前例的事情发生了许多,所以人们也只在诧异之后纷纷沉寂下去,各路的官道上,只有听闻早朝鸣钟声而匆匆赶往皇宫的文武百官,没有人敢怠慢。

    不同往日的宣乾殿上,发生了三件不同往日的大事:

    其一,宋世涵托人送来一封请辞的奏折,明言身老意弱难当大人,愧于左相这个百官之首的高位,要求告老还乡归故里。

    折子拿在飞凰帝手中,众人皆为宋世涵捏了一把冷汗,偷偷看向高位上神色未明的皇上,心中不禁猜测,宋相的女儿刚因宫廷之事身死,宋相就急不可耐地上了请辞的折子,这不明摆着表达自己对自己女儿无辜丢了性命之事而不满吗,如此当众当众与皇上作对而让之下不来台的行为,那与找死无异。

    然,御座之上的飞凰帝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沉吟了许久,最终将折子“啪”地一声合上,声音毫无起伏:“准!”

    其二,赵宗申跪在殿外负荆请罪,为他昨日他癫狂无礼的言行请罪。

    一干大臣擦亮眼睛,等着看这新晋的女帝是如何处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是包庇还是贬职,最终飞凰帝只在殿上朗声道:“赵宗申言行癫狂无礼,殿外罚以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其三,边关探子来报,圣华与北牧的两国交界处,圣华边关大将以北牧边关将士辱骂自己军队为由,要求北牧边关统领闻达出面道歉,闻达立刻八百里加急上书送往永宁,请圣上示下。

    玉潇然听完大臣们的禀告,正襟危坐:“各位爱卿,有何高见?”

    大臣们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执己见: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这是圣华无故滋事,不必理会!”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既然圣华说了,那便必是我北牧真的有人辱骂人家了,不过一句道歉,换来两国平安,何乐而不为!”

    “这哪是道歉,分明是忍辱偷生!”

    “你们草原莽汉懂什么,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呸,我北牧泱泱大国,生出来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圣华一个个水养大的小白脸们,怎能对这些人卑躬屈膝!”

    “匹夫之勇!”

    “懦夫之举!”

    “……”

    “够了!”上方一声冷冽的女声萦绕在大殿,立刻让四下七嘴八舌的人住了声,玉潇然冷声道,“一个个给朕说,但是,无论你们持何种意见,那势必给朕个方法来,若是说道歉,那就要说怎么道,才能既让两国维持平和,又能让我北牧不是颜面,若是不道歉,那又怎么做,是出遣使臣交涉还是站,若是只在这大殿之上争个口舌,那朕不防告诉你,街头巷尾净是逞口舌之利的老弱妇孺,你们大可与他们争论去,朕这朝堂,不养闲人!”

    玉潇然一声不咸不淡的言语,惊得四下大臣一个激灵,纷纷缩在人群中缄口不语。

    玉潇然将手中宋世涵辞官的折子狠狠砸向台阶处,使之“啪”得一声落在了晶亮的大理石之上,双目从每一个缄口不语的大臣脸上掠过:“说啊,你们怎么不说了!方才一个个不都振振有词吗?”

    四下立刻大惊失色,看着以往面目慈善略带微笑的飞凰帝,此刻面如寒霜,浑身一个激灵之后不约而同跪地不起:“微臣无能,请皇上息怒!”

    “无能?无能朕要你们作甚?”玉潇然声音淡淡,却森冷无比,“息怒?你们一个个的,除了让朕息怒,还能说什么?”

    大殿之中的大臣头更低一分,又怎敢应对盛怒之中的皇上的话,一时间,大殿之中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玉潇然沉吟良久,声音略缓:“都平身吧!”

    “谢皇上!”声音整齐之间,隐约仿佛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玉潇然摸了摸袖口:“钟爱卿意下如何?”

    钟怀仁缓缓出列,微微躬身:“禀皇上,微臣以为……战!”

    他最后一字,斩钉截铁,犹如天降神兵狠狠地插入苍山之间般坚决狠辣。

    四下倒抽一口凉气,纷纷不可思议地看向素日里冷静稳重的右相。

    御座之上的玉潇然身形一顿,双目之中划过未明的神色,似乎有种特殊的情愫缓缓划过,但却在玉旒的遮掩下无迹可寻,她微微动了动身姿,挪了挪袖口,声音依旧清朗:“为何?”

    “禀皇上,微臣以为,一来是圣华早有侵犯之心,如今又见我北牧近来战乱不断,新皇登基,国库空虚,继而欲趁火打劫,其二,圣华既早有不安之心,即便这一回我们与之言和,往后必定也会寻得其他因由来犯我北牧,一次两次或许无伤大雅,但是,我北牧要永远卑躬屈膝下去吗?”钟怀仁其声切切,头头是道,“其三,便是我北牧虽然历经战乱,但是,战争中留下来的无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兵良将,虽国库空虚,但因皇上开库放粮而使百姓富足有余,其四,道歉事小,国体事大,我北牧新皇初位,若是此刻忍辱偷生,那么以后,将有何颜面立于四大国之中,故此,微臣以为,我们不但不能道歉,更应该主动出战!”

    “钟大人这是意气用事?”崔尚终于按捺不住,面色沉重看向玉潇然。

    钟怀仁面色未改:“皇上早已让你我各抒己见,崔大人若有不同,大可向皇上说出大人您所思所想,怀仁洗耳恭听!”

    “你……”崔尚声音一窒,不明白一向彬彬有礼的钟怀仁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尖锐莽撞。

    “催爱卿有何高见,请直说!”玉潇然看向面带怒气的崔尚,不轻不重开口。

    崔尚面色一窒,而后面带不甘:“回皇上,微臣微臣并无异议!”

    玉潇然不动声色点点头:“皇叔以为如何?”

    赫连成收回探究钟怀仁的面色,正了正神色躬身道:“微臣以为……右相言之有理!”

    玉潇然看向四下:“钟爱卿以为呢?”

    “微臣亦然!”事到如今,众人再傻,也多多少少能看得出,飞凰帝一向是比较倚重右相大人的。

    玉潇然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决定要战了,众爱卿,觉得应该由谁出战呢?”

    “微臣愿请战!”赫连成自动出列。

    “微臣愿跟王爷出战!”杨之帆出列。

    “微臣亦然!”王信出列。

    玉潇然看着定远王坚定的神色,良久之后方道:“准!”

    “谢主隆恩!”三人齐声道。

    玉潇然看着四下一眼,突然抚了抚额头:“众爱卿……啊……”

    她话还未曾说完,便“啊”得一声抚上了心口,而后身子一仰,便倒在了御座上。

    四下立时大惊:“皇上……”

    飞凰帝元年九月初四,飞凰帝突然心疾,昏于宣乾殿,此后太医断之为深受重伤而留下的恶疾,需要休养,故此,飞凰帝迁居温泉神宫休养,期间右相监国。

    星辰殿。

    “好了!人都走了,不用装了!”青谨鄙夷看一眼床榻之上的玉潇然。

    玉潇然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袍,看了看四周:“我有话要和钟兄说!”

    “那叔叔就先回寿祥宫了!”赫连成看一眼身侧神色未明的钟怀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青谨瞥一眼二人,边跟着青慎身后向外走边嘟囔道:“嘁,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还不爱听呢!”

    小黑抱着不知为何有些安静的赫连湛,也默默地走了出去。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玉潇然和钟怀仁二人。

    “为什么?”玉潇然面色阴沉地看着钟怀仁,“出战明明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大殿之上,他神情虽正义凛然,言语虽然字字珠玑,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向来不是主战派,他所追求的,是不战而胜。

    他沉吟良久:“你是一国之君,但却不能落一个暴君之名!”

    “钟兄!”玉潇然手指紧了紧,“那你就愿意落一个残相之名!”

    史书之中,百姓口中,从来都是无论是非,而是谁先主战,谁落得骂名,她本就因为怀然起兵一事落人口舌,成为许多人争论的对象,如今再落一个主动出战他国的骂名,那这暴君之名,那便更是牢不可摧了,他不能,让他再如此继续遭人非议,却宁愿自己,落得一个奸相暴官的骂名。

    “钟兄,不值得!”她看着他坚定的神色,终于不忍说道。

    他神色一顿,而后无边的苦涩蔓延在唇角,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看着她眼中愈发浓烈的不忍,他面上依旧清冷一片:“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想与不想!”

    “我……”玉潇然嘴唇张合,却最终不知该说什么。

    钟怀仁接道:“我知道,朝堂之上,我是你的臣子,朝堂之下,你也只拿我当朋友,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还如此固执!”玉潇然这算是默认了。

    钟怀仁看着半开的窗口:“我愿穷尽一生,助你安好!”

    “何苦来哉!”她眼角微微湿润,心中不是没有感动和温暖的,但是,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不了,他的感情。

    “我可没感觉到苦!”他淡淡一笑,清冷的双目刹那间如同坠入了沧海明珠一般熠熠生辉,使他俊朗的容颜更加风华万千。

    她心中叹息一声,而后浅浅一笑:“钟兄,此生,认识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幸,是因为他懂她,不幸,是因为她不爱他。

    钟怀仁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这是玉潇然认识他以来见过得最美的笑颜:“认识你,是怀仁之幸!”

    她默然不语。

    他看着他低首敛眸的模样,良久之后,声音幽幽散落在空旷的大殿之内:“你已经决定……要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