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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洛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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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起,我披着衣服将雕花木窗打开的时候,看到晨间水色薄雾,将窗外的玉蓉花树,掩映成水墨般浓淡合宜的卷轴画布。

    于是我很明智地带了一把伞。

    珠雨如帘幕,烟笼如蹙,督案斋斋长齐钰站在门外远远行礼,待我撑着伞走近时他说:“昨日听土使说,大人今日会来。”

    我走进门内回答:“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直都做得很好。”

    齐钰跟在我身后接道:“都是大人教导有方。”

    我打了一个哈欠,看向他说道:“新来的人练习得怎么样?”

    齐钰点头回答:“大人聪慧,手下之人教习起来也是更为容易。”

    我的脚步顿在了正门的入口处,看向他的眼睛说道:“你今天不怎么对劲。”

    齐钰帮我推开了朱红的大门,朱红门内,负责将凡人生平备案在册,刻写功德过失的督案斋众位在各自的穿梭中,忙忙碌碌跑来跑去,

    齐钰扣响了门环,所有人向门口的方向望过来,向我行礼之后接着做手中的活。

    这位斋长对我拱手抱拳后说道:“能在大人手下做事,是我等之福。”他指着那群奔跑的好手下们说:“大家的干劲,皆是来自于大人的英明神武。”

    我看着他手指的方向说道:“据说所谓求全之道,是对上奴颜媚骨,对中不卑不亢,对下有收有放。你是不是也听说了,这凡人在位才会奉行的十八字箴言?”

    齐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如鲠在喉,却又不可一吐为快。

    我手中的伞落在地上,侧对着他说:“你不说也可以,督案斋之长的位置并非只有你想坐。”

    齐钰跪在地上答道:“大人可能尚且不知,容瑜长老将鬼君之女越晴......安置在了督案斋的斋使之位。”

    我弯腰将伞捡起来,看着他回答:“你从我一开始进门,就与从前处处不同,无外乎是在等着我开口问你。”

    雨点沿着房檐如断线流下,我收了伞继续说道:“你一直是师父的人,督案斋的事你不愿我管,我也确实没怎么管过。”

    我看向他身后,远远有个粉绿百褶纱裙,举着伞的娉婷身影。

    我对着齐钰说道:“你家后院的兵器架旁,埋了一盒多年积攒的珠宝,虽说身居要职贪点无妨,但冥刑司的司长对这个向来很有兴趣;

    你喜欢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凡间一次劫来了好几个,为此还害死了三个无辜路过的凡人,我不知道怀洱长老知道以后会怎么罚你;

    你平素喜好狎|妓,连理枝艳馆里,每回至少叫来五个服侍,此外甚至还为此私去凡间楚馆秦楼,折了其中女子的阳寿。你觉得右司案听说这个以后,还能忍受自己与你共事吗?”

    那个袅袅的身影渐行渐近,我继续说道:“与方才那三条相比,你给别人的信里说,要将风花雪月四令,一一弄死在床上的厥词,就算不了什么了。我还要感谢你在信中对我的特别称赞,不过你觉得,其他三令的脾气,都像我这样好吗?”

    齐钰猛然抬起头来看我,我直视他的目光接着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和你撕破脸,虽然你下面那五个副斋长都能干好你的事,也比你对我的态度好得多。”

    他很快平复下来,看着我只回了声大人。

    我将伞柄抵在地上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看他摇头后,我答道:“因为我非常讨厌越晴,师父只会把人指派给你,而你却把斋使的位置给了她。”

    斋使是督案斋同冥殿传讯的职位,被密封至没有要诀不能打开的箱子,由斋使送去冥殿。

    只不过那个重要的箱子,多半要由冥君殿下亲手打开。

    他低着头回答道:“但凭大人吩咐。”

    我重新将伞打开来:“我听说,督案斋有个空缺的职位。”

    齐钰顺着我的话说道:“确实有个空缺的职位,不像斋使已经满了,先前属下看走了眼。”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低声开口道:“好像是倒夜香来着。”

    我提脚走进朱红大门的时候,听到娇弱的女声哭着对齐钰说:“为什么让我倒夜香,我这么娇弱,怎么能倒夜香,我陪你睡的时候......”

    火使从我来时不久就立在一旁,此刻他站在我身边,看了一眼门外张嘴欲开口,却又闷叹了一口气。

    我瞥了一眼门外说道:“很小的时候,我跟在师父身边,可是他很少有空来管我,婢女和侍从就来揪我的毛玩,我不会说话,于是尾巴和身上都是毛被揪掉留下的血痕。”

    我走向督案斋的正中央:“所以你觉得,我那个时候可以靠着善心和宽厚感化他们吗?”

    火使顿了一下回答:“越晴公主背井离乡,来到冥洲却要倒夜香。”他又等了一会接道:“大人明知道斋长犯事,却不向上禀报。”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我不禀报,是因为上面有人觉得这些都可以原谅。至于越晴公主,我可以理解你怜香惜玉的感情,但是你有没有看到齐钰的眼底,几条青灰色的斑纹?”

    火使直愣愣地看着我答道:“采阳补阴的吸精术法?”

    我回答他:“没有本体的鬼君之女,与其欢|好多少会有些伤身。”

    火使之后一直有些愣然,我和他走到最里间的房门,推开房门以后,宽大不见墙壁的房间堆满了各式书架,面前迎上来副位的斋长普和,他躬身在我面前答道:“恭迎大人。”

    我从他手中接过灯笼递给火使,向房间里面走去。

    火使提着灯笼,跟在我身后问道:“大人,这里面为什么这么黑?”

    我答道:“这间房子的底端通向地府,自然有些黑,你要不要去趟奈何桥,看看从前的友人怀旧一把?”

    火使声音有些低落地回答道:“做鬼差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友人。”

    副位的斋长普和将我引至一个书架前,念了咒法解开封印,开了一盒卷宗递给我。

    我在圆柄灯笼的光下,看到了细密记载的字体,普和问我:“大人可还满意?”

    我将手伸给他道:“死魂簿和玄元镜。”

    普和从袖口将这两样东西递给我道:“属下已将玄元镜擦拭了一遍。”

    我看向光亮的镜面答道:“你果然比齐钰贴心很多。”

    我走出督案斋的时候,觉得雨幕中的阴沉阳光都有些刺眼,火使撑伞站在我身边,停顿半响后开口:“大人小的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我从他手里拿过伞柄回答:“掉几根毛有什么好在意的,又不是长不出来了。”

    见他没有话了,我看向他说道:“你离越晴远一些,如果我在你眼底看到了青灰色的条纹......”

    火使从伞沿后退一步,全身浸没在雨中,有些忽然而来的气愤大声答道:“大人,我就是自宫,也不会让妖女夺去清白!”

    从他冒雨离去的萧索背影里,我好像看到了几千年前的右司案,和右司案当年视如珍宝的清白之身。

    傍晚摘月楼内,我在明辉宫灯下,坐在桌案旁,摊开雪令版珍藏春|宫图,一心一意地用小楷在帛纸上记着心得。

    我觉得我研习咒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又转而想到,当年要是拿看春|宫的认真劲看那些咒法书,也许可以减少一半进黑室的次数。

    在不懂的地方,我用朱砂墨的细毫作了红色的心得批注,又在草稿上演练了一遍图。

    从前教过我剑法的怀洱长老说,不懂的地方一定要画图,越不好理解便越要画图,一画图就都理解了。

    怀洱长老不愧是长老,我在草稿上画了许多遍的图以后,终于深深领会了个中奥义,心里很有些沾沾自喜。

    在我的帛纸心得堆得和砚台一样高的时候,镌刻暗纹的黑衣袖口拂过桌面,修长微凉的手指搭在了我的纸堆上。

    我的纸堆上用朱砂红字大大写了心得二字。

    我在灯下细细观察夙恒的袖口,才第一次发现那些暗纹是腾云的紫龙。

    我转过身来看着夙恒,后知后觉地坐上案桌面对他,企图将呕心沥血的心得和珍贵的春|宫图都用白色的袖口挡起来,等着他教训我。

    没有想到夙恒他居然说:“你既然喜欢,记下来也无妨。”

    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说:“我正好两天看完它,然后就去人界,去人界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他握着我的手,看着我问:“然后?”

    我侧脸贴在他刻着暗色龙纹的衣领处,接着说:“我会很想你,这次的死魂看着不是很好办,你要等我回来。”

    他俯身吻了我的侧脸,声音清衡勾人地回答:“回来试试你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