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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水袖凭栏(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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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靖郡王府外黛绿林木葱茏郁郁,绿阴生昼静,繁花出夏情。

    我站在王府门口,看着无常和林语芙,一去不复返地抬步踏上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纷纷红紫已成尘,声声蝉鸣夏日新。

    郡王府邸内书房的屏障已然消逝,门槛处冲出个华衣素绣形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他心急如焚迫不及待要见到的眼角眉梢皆是桃夭的绰约美人,此刻正冰冷而干瘪地蜷躺在地上。

    她的破衣肮脏褴褛,她的身上烧伤遍布,见者多半要绕路。

    东方珉跪在林语芙毫无人息的身体边,那曾经绿云缭绕般如鸦挽起的长发,而今散乱成团又盘错成结,只是其上突兀别了一支精巧非常的芍药金钗步摇。

    东方珉取下那只发钗,俯身抱住地上的林语芙,他的双手一直紧抱着她而不松,从晨间朝阳,到日光西落,池月东上。

    我一直站在东方珉身边,美人在时花满堂,离去满室空余香。但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我想知道他会做什么。

    可是位高权重富贵无边,高床软枕娇妻华院——

    这世间男子所求的一切,他都有了。

    白日残暑退,高树早凉归。

    郡王府的奴仆们看到东方珉不疯魔不成活的悚然模样,火急火燎地找来了王府的女主人。

    莫筱长裙丝披,高梳云髻,双鬓隔香红,慌忙来到门口,却只看到同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君,抱着别的女人,天崩地裂般痛彻心骨的模样。

    妍姿俏丽的莫筱扶着门框险些站不稳。

    她定神用了半个时辰,走到东方珉的身边道:“珉哥哥?”

    莫筱的珉哥哥并没有想开口回答她。

    她蹲下身来,华绣蚕丝裙的裙摆繁丽卷落了一地,莫筱看着东方珉说:“生死无可逆,珉哥哥,我们把她葬入家庙吧。”

    随后莫筱的秀丽双眸中泪水盈出,点点打湿在地上,她低着头说:“珉哥哥喜欢的人,我也喜欢,让她葬入家庙的妻位吧。”

    东方珉横抱着林语芙站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同她说话。

    东方珉的郡王府里,有了很多把从各地得来的红绸伞。

    苏靖郡王一把一把不厌其烦地打开,只是它们和他书房里的那把一样,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红绸为布竹为骨,打开后哪里能蹦出来他所思所盼的人间尤物。

    东方珉的脑海里,充斥着夭夭桃花色的勾栏记忆。

    记得那高楼木栏边,有位日日等着他的绰约美人。芙蓉如面柳如眉,莺惭燕妒的生色桃花眼,涟漪般漾起波纹的薄纱长裙,是动静皆宜的娉婷弱骨纤形。

    当他打开第一百把红绸伞后,才终于意识到,这世上再没有他想要的那个姑娘,可以同他交心投机彻夜欢愉。

    情生意动时黛青眉梢上挑,眼角极尽百种桃色妖娆。

    那样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的林语芙,不会再撑着这样的伞,在他以为此生不能再见她的时候,还能纱裙款款来找他。

    三日后东方家族的家庙,林语芙的牌位刻写的是第十五代子孙东方珉之妻。

    而自小滴酒不沾,甚至连茶都不喝,只饮骨瓷杯里温开水挑剔至极的东方珉,在这个守灵的夜里,端着酒壶现在灵柩的旁边。

    东方珉的手扶着灵柩最上等的棺木,回忆往事般不可触摸地低声说道:“阿芙,那晚我第一次见到你......”

    他看向灵堂的素白绢花,目光沉下后说道:“我本来可以走,但故意让你救我。”

    月夜里东方珉一身白色麻衣,笑得分外凄凉透底,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你到了地府以后,喝过孟婆汤,也不用再管这些。”

    丧葬灵堂的门口突然多了几个人的身影,为首的正是东俞新近即位不久的国君,他的身上黄光丰沛的国君之气,闪得我跳离了很远。

    这位曾经的楚王和他的部下踏进门后,东方珉手中的酒壶就摔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东方珉的语气寒凉至极地对着东俞国君说:

    “你挑了她的手筋脚筋,烧的她面目全非,告诉我她成了灰。”

    他继而拢起宽大的袖摆,双目中隐有怒意道:“我不能杀了你,你不如也痛快赏我一刀。”

    东方珉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玄铁匕首,他将那匕首准确地扔到国君的脚下,缓慢走到了国君的面前。

    我没想到从前都不曾饮酒的东方珉,在喝了那么多以后,竟然还这样话语明晰。

    东俞国君的身量同他东方珉差不多高,国君走到他面前以后,抬起腿来,绝无拖泥带水就狠绝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东方珉重重跪在地上,但闻国君缓慢开口道:“东方家族百年封地,你死后,也不过等着拱手送给毕庆国。”

    接着国君又伸出脚来,将那把锋利的玄铁匕首,直接踢到东方珉的脚下道:“为个女人竟然求死,好啊,孤就坐在王位上,等着你来弑君。”

    他的国君明黄衣袍扫过灵堂地角,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的凌峰骄傲。

    跪在地板上的东方珉眼底清寒,他挺直的脊背铮铮硬朗,轻笑一声后开口说道:“你总是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东方珉捡起了地上锋利的玄铁匕首,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跪在地上语气静然道:“可你以为这世间万事,都要遵循你的意愿喜好?”

    国君看向灵堂前方,那里是赫然而立的林语芙的牌位。

    国君低下头直视东方珉道:“孤做过的事,绝不会后悔。”

    他转身带着属下离开,在一脚踏出门槛之时,转过头来看着东方珉,空落落留下一句话道:

    “你以家族起誓过要不遗余力辅佐我,不可有伤我,既然你自己杀不了,就生几个儿子来杀。”

    夏夜短漫而寂寥,窗外蝉鸣入耳聒噪。

    家庙灵堂之中,东方珉那张美如冠玉的脸面沉色。

    东方珉缓缓地撑起身,理了身上素白麻衣的褶皱,又走到了厚重灵柩的旁边。

    他攥拳攥出血的右手掌轻扶着灵柩,左手中芍药发钗的步摇浅动。

    东方珉的手指上下描摹那精巧的芍药花萼纹理,低头对着灵柩清朗开口道:“你再等我一些年,我做完该做的事,就来找你。”

    他背靠着灵柩站的单薄,那高瘦的身形透着沉溺往事的空悲与寂寥。

    他说:“你说过以后想生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可你不在,我和谁生。”

    东方珉的臂弯撑在灵柩上,他眉角上挑,继而说道:“我过几日就去趟育婴堂,领四个孩子回来养。”

    东方珉叹了一口气,他看向门外林木蓊郁残景,目光沉下后,接着说道:“我说让你等我,可你等不到我。”

    长乐流萤皓月沉,记否当年高楼无袖,曾有眷恋脉脉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