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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 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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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之后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整个皇城都被茫茫大雪覆盖,显得有些冷清。

    北周皇都连着的运河也因为这场大雪而冻得更结实,河边时常有胆大的孩子在冰上玩耍。路上没什么人,连店铺也都没怎么开门,只有大雪纷纷扬扬,北风呼啸而过。

    天刚蒙蒙亮,赵玖就从床上起了身。屋子里面的炭盆早就熄灭了,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味道,她披上了一件厚衣服,点上油灯,绕到炭盆前看了一眼,拿着铜钩拨动了一下炭灰,又翻出了几个火星来。添了炭火,屋子里面渐渐暖和起来,她穿好了衣裳,收拾了妆容,这时天已经大亮,外面院子里面也有了走动的声音。

    这院子里面住的都是同她一般当初从南朝国都被掳来的女人——当年北周一路南下打到了梁朝的国都,逼得梁朝皇帝仓皇南逃,被留下的人都成为了北周的俘虏,赵玖当年就是这么被带到了北周的皇都来,连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妹妹赵莳。

    拉开门,冷风灌进屋子里面来,赵玖打了个冷战,抱起桌子上面的包袱走了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住在对面的何媛儿见她出来,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赵玖抿了抿嘴唇,没去理会何媛儿,执着地把门死劲儿拍了好几下,里面才传来了赵莳不耐烦的声音:“你别敲了,我不会开门的!”

    赵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敲门的力气更大了一些,却把旁边屋子住的宋仪惊动了。

    宋仪打开门,看到赵玖在外面,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阴阳怪气地啧啧了两声:“当真是姐妹情深,若我有这么个姐姐就好了。”

    赵玖看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接,正想接着敲门时候,赵莳在里面把门打开了:“我没有姐姐,我也不认识你,别在这儿惹人厌!”

    宋仪拢了拢鬓发,煽风点火地笑道:“我倒是想有这么个姐姐呢!起码在这魏王府可没人敢欺负我了,满院子的姐夫,多得是照应呀!”

    听着这话,赵莳的脸涨得通红,看着赵玖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怨毒,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见赵玖一回身就扯下了宋仪的衣裳,顿时大半身子袒露出来,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你倒是干净!”赵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过那些痕迹,“真干净的,早就像刘娘娘那样碰了柱子死了!”

    宋仪顿时语塞,恼羞成怒地把衣裳拉好,冷哼了一声转头就往屋子里面去了,砰的一声关上门,几乎让地面都震动了两下。

    赵莳看着赵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关上门,动作却停在了中途,最后只讪讪地把手放在了身侧。

    “给你缝了件棉袍子。”赵玖把手里的包袱塞到赵莳手里,“你看看是不是合身,若不合身,我给你改改。”

    赵莳抿了抿嘴唇,接过了那包袱,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多谢……”她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谢什么……”赵玖跟在她身后进到屋子里,顺手关上了门。赵莳住的屋子采光好,但并不算宽敞,两个人都站着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拥挤。赵玖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抬眼看向赵莳,轻叹了一声:“你近来还好么?”

    赵莳解开包袱,取出了那件棉袍子穿在身上,对着铜镜看了看,却没有回答赵玖的问题,只道:“衣裳很合身,颜色也很好。”她拂过袖口那细密的针脚,“多谢你。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一边说着,她抬眼看向了赵玖,语气中带着坚定,“我不想听别人说,我的姐姐是国贼、是叛徒。”

    赵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笑了笑,道:“真遗憾,我们俩这血缘关系让我们之间注定无法撕扯清楚了。你以为你与我从此不再见面,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么?”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你到底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也难免会钻了牛角尖。等你再大一些,或许就应该明白了。”

    赵莳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不小了,你不过是在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找借口罢了。”她这样说着,手触碰到身上棉衣厚实的触感,忽然之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赵玖面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只是起了身,道:“我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你若有事便差人叫我一声便是了。”顿了顿,她看了赵莳一眼,又道,“这院子里没什么好人……你多个心眼吧!”有很多话都到了嘴边,可终究是没说出口来,末了只转了身出去了。

    雪没有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人愿意出门,都躲在屋子里面。

    赵玖回到屋子里面找了件斗篷披上,又取了一把伞,顺着回廊往院子外头走去了。

    这是她到北周皇都以后的第二个冬季,仍然觉得无法适应,感到刺骨的寒冷。到皇都的头一年冬天,身边许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还有很多人被卖到了别的地方,她与赵莳两人倒是运气好,进了这魏王府之后便没有再出什么变故。那年同她们俩一起送进魏王府的有一百余人,如今剩下的不过十几个。在这十几个人当中,赵玖算得上是过得最好的一个——其原因不过一个,魏王姜崇书看上了她。

    魏王姜崇书人与名字并不相符,当初南下攻打梁朝便是由他领兵,进攻梁朝国都也是他——如今北周的版图,大半都是这位魏王带兵打下来的,故而威望极盛。姜崇书最初看上赵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玖长得漂亮——毫不夸张地说,在所有被抢来的女人当中,赵玖长得最为出众。对于漂亮的女人,男人总是有更多一些的耐心,加上这个漂亮女人顺从听话,姜崇书也不会太过于为难她。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赵玖撑了伞,出了院子,碰上了魏王府里的管事刘平,她停下脚步与他打了招呼,笑了笑,道:“殿下这会儿在么?”

    刘平看到是赵玖,神色中带着几分谄媚,他知道她如今在姜崇书跟前说得上话,哪怕是俘虏的身份,也多了几分体面,于是口中笑道:“这会儿殿下正在书房,姑娘直接过去便是了。”

    赵玖道了谢,慢慢朝着书房走去了。

    看着赵玖的背影,刘平轻轻哼了一声。当初被送到魏王府来的女人当中,他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赵玖会上了自家殿下的心,不过回头想一想,这赵玖人长得漂亮,又懂事听话,也不能叫人不喜欢——想一想她的妹妹赵莳,人也漂亮,可总少一分机灵,便叫人喜欢不上。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那偏僻的院落,里面还住着的十几个女人,暗自摇了摇头,便朝着另一边去了。

    姜崇书是从开着的窗子看到赵玖撑着伞过来的,大雪纷飞之中,撑着伞披着蓝色斗篷的女人,袅娜的身姿,让他觉得有些着迷。他走到窗户跟前,与窗外的赵玖目光相触,只听见赵玖说:“窗户开着不怕冷么?”

    “刚刚打开,便看到你过来。”姜崇书这样说道,“这样的大雪,在南边可是少见吧?”

    赵玖笑了笑,道:“我在南边时候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雪。”一边说着,她收了伞,放在门口,然后进到了书房当中。

    姜崇书关上窗户,回身看向了赵玖,见她脱去了外面蓝色的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的棉袍子,目光上下逗留了片刻,遗憾地笑了笑,道:“冬天便只有一点不好,衣裳穿太多。”

    赵玖把斗篷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回头看向他,口中道:“若不多穿,便要冻死在这寒冷冬季。”

    “这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暖和。”姜崇书把门也关上,然后在书桌后坐下看着她,“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这样直白的暗示赵玖听在耳朵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抬手解开了外裳的结扣,便将最外面的衣衫给脱下了。

    “女人……”姜崇书仿佛在喟叹着什么,目光停在了赵玖身上,久久没有移动,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陷入了深思。

    赵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明白他为何而叹。在魏王府这么多时日下来,她常有机会在姜崇书左右,虽然面上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可心里却是什么都懂的。她太明白自己的身份——在姜崇书眼里,她不过是个物件,所以她不必有想法,只用露出顺从的模样,就能让他感到安心。姜崇书安心了,她便能在他身边听得许多事情,比如现在姜崇书所叹的,便是这皇都局势。

    上月初北周的皇帝驾崩,年仅十岁的太子在皇太后的扶持下登上了皇位。太子年幼,全靠皇太后来辅佐,朝中大事便由辅政大臣把持。姜崇书战功累累,便引起了他们的狐疑之心,总怕姜崇书功高盖主,哪一天会夺走这皇位。姜崇书起初是全无此心的,可被他们刺探来刺探去,竟是有了逆反心理,不再有耐心对着那十岁的皇帝表忠心。在赵玖看来,那群大臣是多此一举。姜崇书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关系亲密,先帝对姜崇书信任有加。小皇帝是姜崇书嫡亲的侄儿,姜崇书一直也都十分关爱,不曾有过别的想法。那群大臣的诸多刺探,倒是让姜崇书起了旁的心事,觉得小皇帝容不下他,让他感觉到不安。这样的不安促使他想采取一定的手段,能让自己处于一个主动的地位。

    何为主动,那便是他来掌控大局。姜崇书不是傻子,他把那群大臣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不过是看着皇帝年幼,想把持朝政,将一切都捏在手心里。他姜崇书军功赫赫,大权在握,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刺探只是他们想找的借口,看他会不会露出破绽,一旦被他们抓住了丁点的破绽,便会将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下来。姜崇书纵横沙场多年,从血雨腥风中走过来,比那些大臣更有决断,他甚至不用多想什么借口,只要兵权在手,最后取得胜利,便什么都不用太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