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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章 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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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山镇顾名思义,出了镇子之后对着的便是一座山。

    古老的山脉,远远看去云雾袅绕,仿佛仙境。

    “这座山上有一座道观。”贺荆笑着说,“不过自从这儿成为了北周的地方,那道观已经许久没有再开过山门了。”

    赵玖顺着贺荆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半山腰隐隐约约的地方,仿佛有檐角飞扬的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重新看向贺荆,微微笑了一笑,道:“左右无事,不如上去看一看。”一面说着,她命人停下马车,去叫了后面的阿凤与赵莳过来。

    贺荆与赵玖之间的争执她们并不知情,只是知道赵玖让阮齐做了身份文书,但文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赵莳与阿凤也并不十分清楚。这南行的队伍当中,当下便只有赵玖与贺荆对即将面对的经过以及最后的目的最清楚,阿凤勉强知道个大概,而赵莳几乎一无所知。

    “贺公子说这座山上有一座道观,今天时间尚早,倒不如上山去看一看。”赵玖说道,“若上山之后天色已晚,便在那道观歇息一晚上。”

    阿凤看了一眼贺荆,又看了一眼赵莳,然后才开口道:“上山倒是不难的,只是我们车马众多,只怕是十分麻烦。”

    赵玖笑了笑,看向了赵莳:“你想上去看看吗?”

    赵莳朝着外面看去,听着赵玖的话便点了点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上去看看。”

    “我们先朝着山上走,若实在是不方便上去的话,便留下贺公子与阿凤在山脚下等待,我与阿莳一道上去就行了。”赵玖这样说道。

    听着这话,阿凤倒是没什么意见,贺荆却愣了一下,看了赵玖一眼,最后才点了点头。

    “走吧,先往山那边走。”赵玖说道。

    上山去这道观只是赵玖的心血来潮——或许又只是想找到心灵的安慰,只是凑巧这是一座道观——若是佛寺或者其他,恐怕她也会选择进去看一看。尽管她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回到南边,但却仍然希望这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能从神佛那儿得到肯定。

    到了山脚下便能很清楚地看到上山的路,应当是因为太久没有人来过,曾经修整平整的道路如今已经杂草丛生,并不适合马车前行。

    赵玖下了马车,叮嘱了阿凤一声,便抱着阿宝带着赵莳往山上去了。

    贺荆跟了几步,又讪讪地停下脚步,目送着赵玖与赵莳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想阻止她们的行为,可经过昨天那一场争执,有许多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仿佛无论怎么说都是错,无论怎么说都是强词夺理。

    阿凤倒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她对赵玖有十足的信心,故此也没有任何担忧,吩咐车夫等人就地休息之后,她看了一眼天色,朝着贺荆走去了。“看天色,恐怕两位殿下今晚是不会下山了。”她说,“我已经让大家就地休息,不过要过夜的话还得找个避风的地方,现在尽管是春天了,可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贺荆抬头看了看天空,同意了阿凤的话:“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可以借宿或者避风的地方。”一边说着,他便往山脚的另一边走去查看情形了。

    赵玖与赵莳两人顺着山路往上慢慢地走着,一路上两人竟然是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起初赵玖把阿宝抱在怀里,到后来阿宝自己挣扎着想落地自己走路,于是她弯下腰将阿宝放在了地上,由着它跟在脚边欢快地蹦达,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阿姊怎么会想去道观?”走了这么长长一段路,赵莳终于打破了这沉默。

    “听贺荆说,这座道观自从这儿让给北周之后,便再也没有开过山门。所以不自觉地想去看看。”赵玖说,“幼时看书的时候,先生讲过一个故事,叫做不食周栗。听起来这座道观很像,不是吗?”

    赵莳沉默了片刻,看向了赵玖:“我不知道。”自从重新与赵玖团聚,再到离开北周的皇都,她时常处于迷茫当中,她仿佛是知道赵玖所作是为了什么,却有不能确切地了解赵玖的心思。她试图同以前一样与赵玖相处,但是她也会常常觉得自己的天真已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继而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一切,甚至在说话之前都会有片刻的迟疑。

    “或者我只是想与你一起走走。”赵玖看向赵莳,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们俩说说话,然后去道观当中或许能求到一支上上签,以示这南归之路一定会一帆风顺。”

    赵莳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你现在仍然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姐姐吗?”赵玖看向了前面,郁郁葱葱的树林,安静极了,“我总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明明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最近却时常想起。我在想回到梁国之后,是不是会有人对我说同样的话,最后我仍然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赵莳知道她所指便是那天她送棉衣给她的那一天,她抬眼去看赵玖,只见她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只能看到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无法再看到她的脸还有脸上的表情。

    “不过至少你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赵玖并没有等着赵莳说什么,只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你之间,若只能有一个得到梁国的承认,那么一定会是你——想到这里,我就有了南下的信心。只是世事难料,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偶尔我想一想,也会觉得有些茫然。”

    “为什么只有一个能得到承认?为什么只会是我?”赵莳问道。

    赵玖笑了一声,回头看了赵莳一眼,道:“我背叛了梁国,我与北周的魏王在一起,我与北周的官员勾结——还有其他的许多事情,但是这些已经足够让梁国拒绝承认我的身份了。他们会说我一个骗子,因为和柔嘉公主长得相似,打着悲情的旗号行骗,蛊惑人心。到那时候他们会找来许多的证人来证明我是假冒的。但是你不同,你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也不知道我做过一些什么,所以他们一定会承认你的身份,并且让你出面来否认我。”

    赵莳张了张嘴吧,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赵玖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所以这大概是你和我之间最后的能相互之间好好说话的时候了。下山之后我们一路向南,不会再有这样的空闲了。”

    “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赵莳说,“若说我们是同那些俘虏一道回去他们不予承认的话,我能明白。但是现在,我们是带着这么多珍贵的东西回国,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还会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身份呢?难道他们懦弱至此,连自己的公主都不敢承认了?”

    “如果不懦弱,当初便不会仓皇南逃了,不是吗?”赵玖笑了起来,语气依旧是平静的,“你还记得母妃吗?”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统统不记得了。”赵莳的声音有些苦涩,“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我与你被带到北方来的事情,我统统不记得了——我不想记得那些,我也不想再噩梦中天天惊醒。”

    “当初父皇对母妃很好。”赵玖看了赵莳一眼,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怀念,“你还记得父亲说过我们是他最喜欢的公主吗?”

    “……但是父皇当初丢下了我们。”赵莳说。

    赵玖轻轻笑着,道:“是啊,但每每想起从前,才会觉得我为了回梁国做的这些是值得的。”

    赵莳沉默了下去,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在赵玖身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坦诚地谈话了,之前是她觉得与赵玖之间无话可说,之后是她觉得她与赵玖之间差得实在太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两人到了一座石牌楼面前,抬头便能看到上面书写的“藏云观”三个字。

    赵玖轻轻“啊”了一声,旋即笑了起来,道:“我知道这座道观,听说这座道观数百年前真的有一位道长飞升成仙。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里。”

    赵莳跟着抬头看那牌楼上的字,却注意到那牌楼上已经被青苔覆盖,显得十分破旧。

    “应当不远了。”赵玖说,“通常再走一段就能到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便到了这藏云观的门口,赵玖上前去敲了敲门,但许久都没有人应声。

    “里面还有人吗?”赵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就连鸟雀的叽喳声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怖。

    赵玖又敲了两下门,然后才听到门内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约莫*岁的道童在门内抬头看她们,不等她们开口,他便行了一礼,道:“师父说今天会有贵客来,想来就是您二位了。请随我来吧!”

    一边说着,那道童让开门请她们进去,然后才把门关上。

    “你师父是谁?”赵莳好奇地问道,“他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人来呢?”

    道童抬头看了一眼赵玖,又看了看赵莳,只道:“师父在正殿等你们呢!两位跟着我过去便是了。”

    赵莳还想问什么,却被赵玖拉了一把,于是闭上嘴,跟在了那道童身后,一路往正殿去了。

    这藏云观中仿佛并没有太多人,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人,甚至连香火的味道也没有,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在这儿修行了。

    但一路看来那巍峨建筑,精致楼阁,可见这藏云观的不一般。

    到了正殿,便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正站在门口,见到赵玖与赵莳,便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行了礼,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两位殿下……贫道松青子有礼了……”

    赵玖愣了一愣,急忙上前去扶了那道人起身来,口中忙道:“不必多礼,这位道长先请起来吧!”

    赵莳悄悄打量了一番那自称松青子的道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呢?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

    松青子看着她们,仿佛无限感慨,只道:“贫道这两年关闭山门,一直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有梁国人前来,今日终于等到了两位殿下……真是苍天有眼……”

    赵莳被他这番话说得更加糊涂,也不知要怎样询问才好,她抬眼去看赵玖,只见赵玖面色平静,仿佛并不意外听到这道人说的这些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