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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 142 章

作者:硕鼠猛于虎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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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昕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暗无天日。

    他出生于官宦人家,爹爹黎文彬官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娘亲邱佩兰名门之后,先祖是开国功臣邱和,到如今这代,家族里还出了一位皇后,托这位皇后娘娘的洪福,娘的爹爹,也就是他的外祖父邱慎行,晚年仕途平步青云,从六品一路做到二品礼部尚书。

    加之他娘邱佩兰与皇后娘娘私交甚好,皇帝爱屋及乌,对他一家恩宠不断,导致他黎昕今年才十三岁,就已经有好几家人想要跟他结亲了。按理来说,出生在这样的人家,黎昕应该感到幸福才是,然而,他并不开心。

    因为他讨厌读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不曾有人习武,他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猎。他的愿望是长大后当个大将军,娘却总叫他好好读书长大了去考科举,末了还要再加上一句: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他就闹不明白了,他明明是他娘的儿子,皇后娘娘也有自己儿子,怎么她不管自己儿子,却屡屡越过他娘来管他?虽说他们是亲戚,皇后娘娘是疼爱他的长辈,虽说太子沐锦的功课很好不需要皇后操心,但他还是觉得,皇后娘娘实在是太闲了!

    皇后一闲,他就蛋疼!

    比如说现在。

    黎昕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上首闭目养神的邱敏,再看看自己才默写了一半的礼记·学记,后面的内容,他根本没背,自然也默写不出来。已经默写完毕的沐锦正冲着他挤眉弄眼,对此黎昕是不得不服,昨儿他跟沐锦两人一起去打猎,回家后他累得压根就不想碰书本,沐锦居然还能打起精神背书,也是蛮拼的。

    过了一会,一炷香燃尽,邱敏睁开眼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

    沐锦先递上自己的,邱敏看了一遍,字迹工整,无错别字,打满分。

    接下来是黎昕的卷子,字体豪放,也无错别字,然而只默写了一半。

    黎昕见邱敏脸色不佳,认命地伸出右手,想了想,又换成左手,右手上次打过了。

    邱敏拿起竹篾子在黎昕手掌心上抽了十下,没见血,却也肿了,一旁的沐锦光看着就觉得疼,既可怜黎昕的手,又庆幸自己昨晚没偷懒。他两是亲戚,又自小相识,黎昕是他的伴读,因着比他大两岁,会得比他多,从小沐锦就喜欢跟黎昕玩,但凡男孩子喜欢的活动,黎昕都比他厉害,只除了一样,读书。

    其实黎昕的功课也不是不好,只是没他学得好而已。沐锦是太子,教导他的翰林学士对他的功课格外重视,加上父皇母后都盯着,只要有一点学不好,都不用母后动手,父皇直接就将他按在大腿上打屁股,导致他平日里读书不敢有半分懈怠。而黎昕只是伴读,翰林学士对黎昕的课业并没有太重视,黎昕的爹娘又从来不打他,所以属于半放养状态的黎昕,读书只读了个马马虎虎。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让母后发现黎昕敷衍功课,突然接过夫子的教鞭亲自管教,于是黎昕的苦日子就来临了。

    课文没背,打。作业没写,打。上课开小差被夫子告状,还是打……

    是以黎昕现在最怕的人,不是爹娘,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黎昕挨完十下篾子,又被邱敏罚留堂,不把课文背完不许吃饭。对此沐锦是爱莫能助,他自己还有十张大字要写,母后虽很少罚他,可父皇那还盯着呢。他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正因为黎昕学得马虎,才显得他沐锦特别用功,不知不觉中父母对他的要求也放松了些,让他得以喘息,这都是黎昕的功劳!正所谓有对比才有宽容!

    邱敏陪着两个孩子读了一会书,觉得有些累了,最近沐淽要出嫁,长嫂如母,沐淽的亲娘不在宫内,自然得由邱敏代劳,各项婚礼准备,她都得亲自过问、操持,皇室已经好些年没办喜事了,所以这次沐淽的婚礼,务必要办得庄重、体面。

    本来沐淽几年前就该出嫁,只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上长得漂亮,眼光也比寻常女子高。沐泽给她物色的对象,她要么嫌弃人家丑,要么嫌弃人家矮,要么嫌弃人家呆,终于给她寻来一个既不丑也不矮还不呆的青年,她轻飘飘的一句:父亲官职才五品,家世太差,配不上本公主。

    沐泽简直要崩溃,沐淽贵为公主,这世间男子,除了皇室,谁的家世能比她高?再说朝中家世好的,年龄般配的男性,不都被她一一嫌弃过了么?沐泽心想历代皇帝选妃子都没她一个公主挑剔。然而毕竟是他唯一的妹妹,从小在他身边养大,沐泽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养,难免就宠了一些,沐淽不肯嫁,沐泽也没强逼,就这样一年拖过一年,眼见沐淽就要年过二十,再不嫁都要成老姑娘了。

    堂堂公主,怎么能嫁不出去,那还不被满天下的人笑死?沐泽一发狠,下诏全国五品以上官员的儿子,只要未婚,都得进京面圣。这次沐淽是不嫁也得嫁,必须从这些男子中选一个来当驸马!

    因着沐泽逼婚,沐淽吵过也闹过,还找邱敏帮她求情,然而沐泽铁了心要将沐淽嫁掉,邱敏也没办法。一向疼爱自己,要什么给什么的皇兄突然变得冷酷无情,沐淽一气之下就选了个离京最远的,幽州大都督李怀忠的儿子李元震。

    待到邱敏知道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沐淽当众选的驸马,皇室怎好在天下人面前悔婚,何况沐淽还怨着沐泽,故意要嫁得远远的,心想等皇帝哥哥看不到她了,再慢慢后悔去吧!

    对于沐淽的任性,邱敏是既伤心,又不舍,沐淽从三岁起就被抱到她身边养育,那时候她和沐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两个人都把这个小妹妹当成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来养。如今她要嫁到幽州,两地相隔遥远,也不知道以后一年中能不能见上一面。

    沐泽也是被逼急了,毕竟这时代人的观念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弄这么大一个阵仗选驸马,原不过是想吓吓沐淽,让她知道皇命难违,本以为她会挑个家在长安的贵族子弟乖乖出嫁,毕竟离娘家近,有皇帝给她撑腰,不怕夫家人敢待薄她,谁想她偏偏就挑了幽州的李元震……

    相比其他在皇室面前唯唯诺诺的官家子弟,李元震并不会那么顾忌沐淽皇室公主的身份。他父李怀忠当年投降沐泽击杀卢琛有功,之后就一直镇守幽州。若说沐泽对李怀忠信任,那是压根就没有的事,这厮就是颗墙头草,在卢膳麾下时,跟着卢膳起兵反过祈朝,在卢琛麾下时,见卢琛遇难就反了卢琛自立,等卢琛要杀他时,又立刻倒向沐泽。

    只是沐泽当年好不容易平定叛乱,收复失地,祈朝已经是元气大伤不宜再起兵戈,加上李怀忠并无反心,沐泽也就没有动他。十四年来,沐泽一直致力于恢复国内生产,休养生息,朝廷对幽州的军事有一定遏制,沐泽没对李怀忠卸磨杀驴,他还需要熟悉幽州的李怀忠替自己压制北方诸胡,当年李怀忠击杀卢琛后,怕被报复,对残余铁狼军及依附卢琛的人赶尽杀绝,如今在北方胡人心中,李怀忠跟恶魔没什么两样,沐泽并不担心他会联合胡人造反,所以一直对其采取怀柔政策,维持着国内相安无事的局面。只是幽州毕竟是边陲之地,这个时代通讯又不发达,朝廷不可能时刻掌控幽州动向,未来如何,还难说。

    而如今沐淽要嫁去幽州,以她皇室公主的身份,李家还不至于会亏待她,但若要李元震百依百顺,像别的男人那样娶了公主后全家供着并且终身不敢纳妾,却也不可能,毕竟以李家如今的功勋,李元震完全不需要靠女人带来富贵。邱敏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她深知那些强悍的男人们喜欢温顺的小女人,沐淽公主之尊,同样性格强硬,这以硬碰硬,婚后的生活只怕会争吵不断,若因为娶了难伺候的公主让李元震受到委屈,必然会激起李怀忠的不满。

    邱敏想到沐淽如此任性,日子过得太顺了没吃过苦头,为了气沐泽竟然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难免伤心,她这一伤心就引起气息不顺,身旁的大宫女见她气色不佳,小心问道:“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操劳,不如回宫休息?”

    沐锦一听,当即附和道:“母后既身体不适,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可别累坏了身体,伤了肚子里的皇……皇弟。”

    邱敏闻言勉强笑了笑:“你怎知就是皇弟,若是个皇妹呢?”

    沐锦连连摇头:“我不想要皇妹,女娃儿娇滴滴的,爱哭又挑剔,还是男娃好,我可以教他射箭,带他去骑马打猎,何况我已经有个皇妹了。”

    邱敏心道生男生女可由不得你喜好,面上只是笑笑没说话。她生完沐锦后,隔了三年又生下沐铃,如今儿女双全,她其实已经不想再生,然而这个时代没什么安全有效的避孕措施,平日里算着安全期却还是怀上了。不过既然有了,那就生下来,加之沐淽出嫁后,明年沐清也要成婚然后去自己的封地,宫里一下子走了两个孩子,难免冷清,再添个孩子也能缓解她的思念之情。

    她确实累了,要操办沐淽的婚礼还要管教孩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精力难免不济,只是沐锦还好,他念书一向自觉,黎昕就……

    黎昕见邱敏看向他,立刻表态:“我保证今天一定把课文背完。”皇后现在怀着龙胎,若是因为他而累坏了身体,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只是他想不明白,皇后每天那么忙,为何还要抽出时间过问他的功课。

    邱敏板着脸道:“你不要想着偷懒,我还会来考你的功课。”

    黎昕连连点头答应,只盼邱敏快走,他实在是怕了这个总爱管他的皇后娘娘。

    邱敏心道如今有孕确实不易太累,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定了,再好好监督黎昕学习,若是敢偷懒,少不得要给他些教训。

    等到邱敏离开,黎昕“呼”一声长叹,趴在桌子上嘀咕:“总算走了……”

    一旁的沐锦笑道:“不过让你背篇课文而已,怎么跟要你的命一样?我的功课可比你多多了。”

    黎昕苦着脸道:“我爹娘都没这么逼我念书,为什么皇后娘娘总要管我?”

    沐锦道:“你别不识好歹,若是其他人,我母后才懒得管呢。你好歹是我的伴读,若是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那丢的是我的脸。”

    黎昕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其实沐锦也纳闷为什么母后总喜欢管黎昕,不过转念一想,黎昕是母后亲戚家的孩子,她身为长辈管管也正常,而且自己平日里已经被父皇管得很严了,若是再加个母后,那他的生活简直太痛苦了,所以还是让母后去管黎昕,别注意自己吧。

    沐锦羡慕地说:“其实你已经很幸福了,你也就在宫里的时候被我母后管一管,回家后想干什么干什么,你爹娘从不打你,我就惨了,走到哪都有宫女太监盯着,什么地方一做不好,让父皇知道就得挨一顿打。”

    黎昕闻言愣了愣,被沐锦羡慕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反而心里升起几分怪异的感觉。沐锦经常挨皇帝的揍,看起来是很可怜,但这天底下哪家小子调皮捣蛋不挨老子的揍?反而他的爹从不揍他才显得奇怪,小时候他没发觉,年纪越大越觉得奇怪,他甚至从没有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过话,反而会很客气的询问他的意见。

    客气……对,就是客气!

    可对待自己的孩子,需要这么客气吗?

    黎昕心里揣着疑惑,直到下学。往日从宫里出来,他都会带着随从在城里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然而今天心里想着事,出宫后直径就回了家。

    他回家后,娘院中的侍女来请他去娘屋中用餐,巧得是,当他到时,发现爹也在娘屋中,让黎昕有些意外。他爹娘感情并不是不好,只是平淡,爹虽然尊敬娘,但他除了娘之外还有几房小妾,娘看起也来完全不在意,仍安安稳稳地做她的正房太太,一边打理家中产业,一边还在京中的贵妇圈里混得风生水起,长安城中的女子学堂,就是她得皇后娘娘的指示牵头操办的。

    相比每天红光满面活力十足的娘,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家中的事他基本不管,平日里除了公事,闲暇时就读书下棋,近些年,年纪大了喜欢上养生不近女色,若听说哪里有隐士高人,必然要去拜访询问增寿之法,对于后院的小妾们半点不闻不问,是病了还是死了他毫不关心,也就正妻这,他有时还会来一起用个餐,交谈几句。

    在父母感情这方面,黎昕倒是有些羡慕沐锦,帝后的感情好,皇上后宫没有别的女人,还记得有一次他和沐锦在御花园玩,远远地看见皇帝和皇后偎依在一起,他从未见自己的父母有这般亲密过。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便饭,黎昕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爹随口问了问他的功课,又嘱咐了他几句要勤勉,在宫内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可惹事之后就不说话了。黎昕想,他爹恐怕永远不会像皇上对沐锦那样,高兴的时候把沐锦抗在肩膀上转两圈,生气的时候可以把沐锦屁股打开花,他爹永远都是淡淡的保持距离,不温不冷,有时他会想爹是不是不喜欢他,可爹也不光是对他这样,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除了养生增寿,其余事他都看得很淡,甚至让黎昕感觉有点冷漠。有次爹后院的一个妾室病得快死了,想见爹最后一面,娘让下人去告知爹,爹听闻后只问了一句话:那病会传染吗?得知不会后,就放心地让下人退下,根本连看都不去看,最后还是娘在妾室死前陪着她度过人生最后时刻,又安排了后事,给妾室的家人一笔钱,尽了最后的心意。

    黎昕想不明白,他养的雕儿死了,他都会难过上几天,爹怎么会对自己主动纳进房的女人这么冷漠?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像爹的儿子,长得不像,性情也不像。

    只是这念头在脑中过了一遍,又立即被黎昕压下去了。娘对他那么好,宠他都快宠上天了,他却怀疑自己不是爹的儿子,那不等于在说娘偷人么?黎昕暗骂自己不孝子,对不起娘亲。

    秉承着“食不言”的家教,一顿饭安静地吃完,侍女收拾干净又奉上新茶。黎昕坐在下首安静地喝着茶,爹难得过来和他们母子吃饭,必然有事要同他们说,所以他饭后才没立即就走,直过了半盏茶时间,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近日公主出嫁,我奉皇上之命担任主婚使,为公主送嫁前往幽州。皇上对公主爱重,陪嫁之物甚多,队伍冗长,一来一回,估计要两个月时间。”

    黎昕明白了,原来爹要出公差,所以今日来跟娘说一声。邱佩兰听完后立即道:“那我现在去给老爷收拾行装,近来天气转凉,幽州可比长安冷多了,要多带些过冬之物才是。”

    黎文彬放下茶,“行装不急着收拾,距离公主出嫁还有半月余,可以慢慢准备。”

    邱佩兰道:“幽州那么远,老爷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要不我去求求皇后,让皇上换个人去?”

    黎文彬眉头微蹙:“妇人之见。公主从小深得皇上宠爱,能为公主送嫁,非亲信不可,朝中多少人羡慕不来,你反要去求皇后换人?再说幽州路途虽远,但沿途官府哪个敢不好好招待护送我们一行?这是优差!”

    邱佩兰心想若是个身体强健的人,这趟当然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优差,可自家男人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就算给他机会放开玩,他都未必有那个体力。既然他非要去,她也不好阻止,只盼他能无病无痛完好无缺地撑到幽州,把婚礼主持完毕。

    黎昕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要和爹一起去幽州!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长安,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爹!我跟您一起去!”黎昕激动地说。

    黎文彬愣了愣,还未说什么,邱佩兰当即反对:“胡闹!你爹是去主持婚礼,你跟去干什么!”

    黎昕道:“送嫁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我装作爹的随从跟去,又不影响公主的婚礼。”

    邱佩兰不管黎昕说什么,就是摇头不肯,一来黎昕从没出过远门,她担心他路上受苦。二来这孩子皮得很,她怕他出去会惹事。

    黎文彬坐在一旁听他们母子两争执,捋着胡子不说话。黎昕并非他的血骨,但他也知道,自己近年来仕途平顺,也多亏了这个孩子,所以他对黎昕一直很客气,好好的供养着,但也只是供养,并不亲近。黎昕要去幽州,他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黎昕最终能不能跟着他离开长安,这事的决定权不在他,也不在邱佩兰,而是宫中的那位。

    黎昕为了去幽州,又吵又闹了几日,事情传到邱敏耳中,她想了半日,让人给邱佩兰传信,允许黎昕跟着黎文彬前往幽州。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总不能一辈子都拘着他,何况好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出门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到了沐淽出嫁那日,邱敏派人将黎昕传唤来。她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复杂,当初生下这个孩子是迫于身体原因,但毕竟是自己一番辛苦生下来的,所以多年下来,她虽没和他相认,却也时时关心他的生活。她看得出这小子贪玩心野,她处处管着他,只怕心里没少嫌她烦,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吧。

    黎昕忐忑不安地看着邱敏,心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皇后娘娘在临行把他叫来,该不会是想收回允许他去幽州的话吧?

    良久,邱敏板起脸:“你这次去幽州,路上记得要听你爹的话,别惹事生非,若出了乱子,我定不轻饶你。”

    黎昕连连点头,心道只要肯放他出长安,他什么都答应。

    邱敏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走的表情,满肚子的叮咛嘱咐顿时烟消云散,反正……说了这孩子也记不住。她轻轻一叹,道:“幽州城郊有一间寺庙,叫大明寺,里面有两颗银杏树。你到了幽州以后,记得买一盏冥铃,挂到寺里的银杏树上。”

    “啊?”黎昕一头雾水地听完,摸了摸后脑,皇后特意叫他来,就为了吩咐他做这事?

    邱敏也不想跟他解释,只严肃地叮嘱:“这事你得亲自去做,不可假手他人。”

    黎昕瞧邱敏语气严厉,立刻乖巧地点头,承诺一定会亲自去办。

    邱敏交代完便让黎昕退下,今日沐淽出嫁,她没工夫同黎昕多说。

    吉时到时,沐淽在宫人的拥簇下,亲至沐泽、邱敏面前拜别。然后在命妇的引导下升舆出宫,在一众官员及御林军的护送下前往幽州。

    邱敏靠在沐泽身边,一脸不舍,沐泽心里也不舍,只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不好表现出来,私下让宫人带话给沐淽,若是将来过得不开心,就让人送信来京,他立刻就派人去接她回来,有他给沐淽撑腰,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去。邱敏心想这次两兄妹闹别扭,沐泽先服软了,只盼沐淽不要再任性才好。

    他们这里在依依惜别,另一边,沐锦则哭得死去活来,就差没喊出要跟黎昕一起去幽州的话,因为知道喊也没用,他是太子,轻易不能离京。注定没有自由的沐锦只得拉住黎昕的袖口依依不舍地嘱咐他:“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别在幽州玩得太开心,把我给忘在脑后,要记得我还在长安等着你回来。”

    黎昕见沐锦哭得这样伤心,顿觉感动,他们从小一块玩到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他长沐锦两岁,一直以来都把沐锦当成弟弟看待。黎昕激动地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我就出去看看,过几个月就会回来,外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一并给你带回来。”

    却听沐锦抽抽噎噎地继续说:“你不在,母后就只剩下我可以管了,那还不整天挑我的错处,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黎昕听完一翻白眼,瞬间什么感动都没了,感情他就是沐锦的挡箭牌,分散皇后精力的诱饵啊!

    说了许多话,流了许多泪,不管有多少不舍,时辰一到,大军还是开拔了。

    邱敏看着长长的队伍远去,想到一手带大的沐淽就这样走了,再次流下两行热泪。沐泽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未来的路,我们能帮则帮,但最终,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你多想也是无益,先顾好自己才是。”

    邱敏抬眼看沐泽,正巧望见他鬓边的霜白,忍不住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这些日子愁沐淽的事,吃不好睡不好,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沐泽苦笑地摇了摇头:“老了……”

    邱敏闻言眉头微蹙:“你今年才三十二,正当壮年……”

    沐泽倒不是很忌讳这种话题:“你看从古至今,当皇帝的有几个长寿?能活过六十岁的都不多。何况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有一种看尽尘世繁华后的淡定,相比之下,邱敏反倒难以平静。沐泽并不是一个好命的皇帝,他接手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江山,天灾人祸,国库空虚,内忧外患……从继位起,一堆一堆的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十七年来,每天忙于国事,国库一点一点的充盈起来,他的身体却一点一点地差下去……

    沐泽淡然道:“我不求自己能长命百岁,只愿在位期间,国内安定,百姓富足,死后不会被后人评上昏君两个字即可。”

    邱敏微微一笑,抬手轻抚上他面颊:“你怎么会是昏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心里,不比历朝历代明君差上分毫,你是最棒的。”

    沐泽定定地看着邱敏,忽然觉得,就算被所有人否定也无所谓,只要有一人懂他,那就足够。他抬起手,用手掌覆盖住邱敏的小手,闭上眼,脸颊贴在她手心上轻轻蹭了蹭,不管他怎么变,经历过多少,其实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彷徨的十岁男孩,所想所求,也不过是她的一个夸奖肯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