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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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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似乎只剩下一桩事了。

    陈煜。

    仲夏时,长房二老爷窦淳以诀老太爷大寿的名目,邀了临安城各路名门子弟,这其中就有陈煜。而她,亦是在那时候认识陈煜的。说起来颇为难为情,她跟三房的大姑娘窦妙如贪凉,划船的时候放肆地脱了鞋袜洗脚,却被同样划着船采莲的陈煜瞧见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陈煜在行酒令时输了,被罚下湖采莲。

    若是把这个事情告诉大舅舅,大舅舅会信吗?

    可她今生今世,却不想再与陈煜有纠葛了。

    窦妙净心里很是为难。

    自己真的重活一回了,也就意味着,窦家在八年后真的会合族被抄。甚至是,连累大舅舅一家。

    她凭什么,去改变窦家和陆家的命运?她甚至连陈煜口中所说的那个逆贼,都不知道是谁。

    也许这个人现在还不是逆贼,只是在那八年里,慢慢起了坏心思,才成了逆贼。不管如何,窦家定是不知情的。

    若是如此,她可怎么找那个人啊?就算找着了,难道她让他离窦家远远的,他便会听她的话了吗?就算是大舅舅信了她的话,恐怕也无法助窦家脱困。

    窦妙净感觉到时间的压迫,连呼吸都变得紧张无比。若她没有改变窦家的命运,那么窦家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自己,都已经进入到了生命的倒计时。

    兜兜转转其实又绕了回来。

    陈家。

    只有陈家知道窦家被抄的原因,也只有陈家的人才有可能知道,那个逆贼究竟是谁。

    那么,她真的还要去招惹陈煜吗?

    想到这里,窦妙净浑身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堪堪进门的芍月又是被吓得发了懵:“小姐,怎……怎么了?”二小姐今天真的是奇怪到了极点。一会儿上窜一会儿下跳,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哭起来,让人觉得怕怕的呢!

    窦妙净把手一甩:“给我磨墨。”

    “磨墨?这大半夜的?”芍月更加吃惊。

    “嗯。”窦妙净已经不容分说地走到案前,铺了张雪浪笺,镇纸捋平,开始坐下来思考。

    芷哥儿说得对,她想问爹爹什么,何不直接去问,何苦旁敲侧击地找芷哥儿或者二叔。所以她要给爹爹写信。

    芍月蹭到她边上,为难地问:“小姐,现在都已经三更天了……”

    “嗯?是吗?”窦妙净把头一抬,看了看临窗的天色,果真已经一片漆黑了。

    外头的夜云很重,压得星月无光。明日想必是要变天了……

    窦妙净抿住小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芍月觉得窦妙净想事情的模样,真真儿地有趣。

    她的脸粉嘟嘟圆润润的,身子也似粉团儿捏好粘上去的一样。这肌肤不知随了谁,白得几乎晶莹剔透,细腻润滑,跟刚出生的娃娃似的。偏她这个时候还像长者那样地思考,认真起来的那股劲儿,虎虎的。

    看到她迷茫的目光,芍月贴心地说道:“小姐白天跟大爷玩得那么疯,必是累极了。您现在就算是要写机要信笺,也得有个清醒的头脑是不?别糊里糊涂地,就写错了。越是重要,则越是要休息好了才能写。”

    是这个理。

    她还真的没想好,怎么跟爹爹打听时政呢。既要不显得冒失,又要不让爹爹发觉。可真难……

    窦妙净只好点头:“热水备好了吗?我先沐浴,这事情缓缓再说。”

    “备好了备好了,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沐浴。”芍月道。

    今儿个的二小姐,可真好说话。

    以前她可是闷闷的,谁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叫人看着心里没底。

    窦妙净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道:“我这里还有谢公笺吗?”

    十色谢公笺啊?

    芍月想了想:“那都是银屏收着的,她还没回来。我上回瞧见,似乎还有半刀铜绿的。”

    “我要浅云的。”窦沅喜欢浅云谢公笺,窦妙净道,“姐姐那里有,你明日去问迎香要。算了,我自己问姐姐要。”

    姐姐要是问起她要浅云做什么,芍月说不知道,姐姐难免要乱猜。倒不如她自己去要,实话实说的好。这也是自己的问题,往常她也不用谢公笺,就是那半刀铜绿,也不知是何年月存下的。所以一直来,五房给她跟姐姐的份例,她都不是很清楚。

    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稀里糊涂啊……上辈子,自己竟然是窦家活得最久的,真是桩奇葩的事。

    她在净室里入了水,芍月伺候她把头发洗好,一面给她绞干,一面跟她说话。她说一句,芍月应她一句,有时候芍月还乐得不行。

    窦妙净就奇道:“你今日怎么就这么高兴?”

    芍月掩不住笑意,眉眼弯弯地道:“奴婢替小姐高兴,小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朗过。想说什么就直接跟奴婢说了,不拿奴婢当外人。”

    那是因为,她在上辈子知道了你的忠心啊!

    窦妙净嘴角翕翕,马上支开话,问她:“银屏在家住得好吗?”

    她打小就跟老子娘分开了,听说她兄弟刚娶了媳妇,也不知姑嫂处得如何。其实她隐约知道,银屏那个嫂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前世她就总看到银屏私下在芍月面前哭得厉害,一看到她过来,就立即避开了。那会儿她不想惹事,婢子们自己的事情她也从来不管,所以任其发展。到最后,也不知道银屏她们家怎么样了。

    府兵闯入窦家,似乎是受了“格杀勿论”之令。但凡是反抗者,皆可诛杀之。留下来的窦家子孙嫡亲,不论男女皆没入刑部大牢。这其中连外嫁的女儿都没有放过,姻亲也遭连座处之。长房大姑太太窦柔淑病死在牢里,筝大姑奶奶抱着表侄长泽,为示不甘,跳了西湖,仪从姐发配岭南,三房的大姑太太窦柔玉自缢屋中,如从姐是被夫家自己供出来的,为的就是朝廷对他家从轻发落……至于姐姐——

    窦妙净闭上眼,不敢想下去。

    浩浩荡荡的窦家,转瞬如大厦倾塌。老祖宗打下的基业,不过三代便亡,怎不叫人痛心。

    至于在宁波的二房与四房,陈煜并未告诉她。不过她猜测,结局也不过如此的。

    那一阵子,陈煜隔几天就去田庄里瞧她,为她带来窦家的消息。每每此时,她对陈煜就恨得牙痒。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何就那么恨他?

    身为陈家宗子,他亦有他的难处。何况他为了自己,甚至不惜让出了宗子之位。他于她而言,终究是仁至义尽了的。或许,他亦是在为整个陈家的见死不救赎罪吧……

    窦家的子孙落得个分崩离析凋零落尽的下场,更谈何那些下人们。若是卖身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些世仆却只有死路一条了。银屏家是世仆,很可能当时就跪在刑台上。

    她咬住唇,身子打颤,激起一波一波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