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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149章 ·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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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题大做。”袭朗笑着摇头,“不必。”随后吩咐赵贺,“你去命人照看着,夫人回府后来禀明。”

    赵贺称是而去。

    “真不用去?”秦明宇问道。

    “不用。有事没事的,你我一去也成大事了,闹不好就要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何苦来。”袭朗示意他落座,“喝酒。”

    **

    香芷旋坐在钱家正房的厅堂里喝茶。

    中秋时节的夜,晚风飒飒,桂花飘香,很是宜人。

    钱学坤的父母、叔婶、二弟二弟妹在一旁陪坐,香俪旋去了内室照看孩子。

    是离开蒋修染的府邸,回到府中之后,钱家派了香俪旋的丫鬟报信,说出事了,要她来看看。

    她一头雾水,问那丫鬟怎么回事,丫鬟也说不清楚。她就又问不能等到明日再说么?丫鬟只一味摇头,求她这就过去。

    她没法子,让金妈妈好生照看寒哥儿,命人知会了宁氏一声,坐马车过来。

    入秋之后,钱学坤的爹娘和叔婶一家来到了京城,一大家人住在一起。

    这个钱家与钱友梅虽然都是一个姓氏,境遇却完全不同。钱友梅的娘家虽然不是非常显赫,却是几代为官。钱学坤家中则是几代才出了一个考取了功名的人,之前只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务农之家。

    香俪旋出嫁之后,距香家路途不近,姐妹只能让下人来回传话。后来香芷旋嫁到京城,就更不需说了。所以,先前香芷旋并不是很清楚大姐婆家的情形,以为大姐只需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在她看来是很简单省心的家境。

    是因此,那次香俪旋与她说起钱家这些人都要来京城的时候,才没心没肺地说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

    委实没想到,那句话其实说得挺贴切的。

    此刻,钱二太太在跟香芷旋长吁短叹:“你大姐初嫁到我们家的时候,你还小,之后到了京城,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们家这些事。我们家世代务农,就是穷老百姓,学坤之所以能考取功名,是我大哥大嫂的主意,不论怎样,都要家里出个识文断字的人。可是那时候,他们房里并无积蓄,让学坤跟先生读书的费用都拿不出,只能举债供着。我们手头宽松些,到底是一家人,总不好看着他们向外人借钱,便屡次出手接济,连带的也让学均、学坊一同去读书了……”

    香芷旋回以一笑,“话说三遍淡如水,您就别总絮叨这些了,说要紧的。”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急着回府。”说话的时候,细看了钱二太太两眼,见这妇人一双眼很是灵活,透着精明的样子,可是,让人觉得精明的人,只有小聪明的不在少数。

    便因此,她又细看了看钱大太太,见那是个透着憨厚朴实的,此刻显得很是局促,神色透着羞惭。

    是觉得妯娌这样做很丢脸吧?

    钱二太太继续道:“是是是,我知道,应该长话短说,可是不说清楚来龙去脉,真就没法儿说到正题上。有句话叫吃水不忘打井人,学坤有了今日,我们房里这几口人可是没少帮衬,这些是连你大姐都不知情的。跟你念叨这些,也是怕你觉得我们就不该来到京城沾光。来京城之前,是我大哥大嫂同意了的事儿,他们亲口说过,往后要让我们过得好一些,以此报答我们那些年的恩情。”说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钱大老爷和钱大太太,“大哥大嫂,是这么回事吧?”

    夫妇两个却是沉默不语,或者根本就没听。

    便有丫鬟上前去,低声道:“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问你们话呢。”

    钱大老爷如梦初醒,随即显得很是尴尬。不光为今日的事,便是那一声大老爷都让他觉得坐立不安。由此,胡乱地点了点头。他自视仍是个种地人,胸无点墨,如今地位却因为儿子水涨船高——实在是别扭尴尬得紧。

    钱二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对香芷旋道:“眼下呢,我们一家几口也不想一辈子都依仗着学坤,尤其学均、学坊,都是上进的人,只是虽然头脑聪明,读书却差强人意,天生没有那根筋,我也不想让他们继续考了——多少人考多少次都不见得能高中,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拖得起那么多年——”她看着香芷旋,现出谄媚的笑容。

    香芷旋不耐烦地吁出一口气,“长话短说。”

    “卫国公和卫国公世子父子两个都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人物,恰好卫国公世子便是你的夫君,我就想着,让你大姐与你说说,请他给学均、学坊安排个官职,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官儿就行,这过分么?你大姐竟是如何都不肯,你来之前,更是与我争吵不休——我们就算以前是老百姓,眼下也是官宦之家了,你来评评理,我的要求过分么?你大姐没个分寸的顶撞我,又是不是犯了口舌与忤逆长辈的大错?”

    香芷旋听到这儿,不由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知道的还不少呢,看起来,进京之后没少下功夫啊。她笑起来,问道:“您在闺中,也必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吧?”

    钱二太太不由略显骄傲的一笑,“是啊,我娘家还算富足,我年幼时,跟着先生读了几年书。”

    “那就难怪了。”香芷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钱二太太意识到之前的话题被香芷旋岔开,忙敛起笑容,继续道:“你给评评理吧。”

    “本就不该叫我妹妹过来。”香俪旋从内室走出,坐到香芷旋身侧的椅子上,“您说的那些事,大爷就不同意,那是给袭家脸上抹黑——我一再跟您说了这一点的。”说着讽刺地笑起来,“竟说我犯了口舌与忤逆长辈的错,怎么?您还想着让大姐休妻另娶不成?”那两条罪名,在七出之列。

    钱二太太白了香俪旋一眼,“我不跟你说,我只听你妹妹怎么说。”

    香芷旋却看了钱大太太一眼,见她听着香俪旋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眼神是认同的,随后,便又觉得难堪,低下头去。

    谁说只有读过诗书的人才明白是非对错?这憨厚朴实的妇人,心里什么都明白。香芷旋对钱大太太好感倍增,之后才道:“大姐说笑了,你要是被休了,我可不答应,你婆家更不会答应。”

    香俪旋侧目看着她一眼,微微一笑。

    香芷旋继续道:“凡事都有个对错,若是晚辈好心规劝长辈不要行差踏错,可不是犯了劳什子的口舌、忤逆之罪,便是不能奖赏,也绝无惩戒的道理。”她看着钱二太太,“大晚上让我过来,居然是为了这些小事,真是让我啼笑皆非。那些是当家做主之人才能做主的事儿,您把我叫过来,我又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能为了您去求婆家不成?我便是有这份闲心,却少不得落个干涉夫君事宜的罪名。再者,说白了,这个家到底是谁当家做主?在外自然是我大姐夫,在内应该是我大姐和她的公婆吧?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该是您出面与我说吧?”

    钱二太太用了点儿时间,才完全明白了香芷旋明面上和隐含的用意,随后迅速转动脑筋,笑道:“可凡事不都是这样么?规矩都是摆在明面上,如何做才是最要紧。你如今贵为一府主母,岂会不明白这个理。你也看出来了,我是有口无心之人,平日少不得行差踏错的时候,来日要是不小心跟外人说一些是非,怕是对你和你大姐都不利。”

    香芷旋失笑,“对我们不利的事儿,大抵也就是说我们在家乡是出了名的破落户吧?不要紧,您只管说。我也不怕告诉您,那件事儿啊,满京城的贵妇就没几个不知道的。通透之人一笑了之,遇到我的时候更和气些;眼皮子浅的,以此作为话柄,暗地里嚼舌根儿而已,倒是没遇见过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她语气微顿,笑意悠然,“一辈子长着,只揪着一些是非的人很少——您还是没把京城的行情摸透啊。”

    香俪旋听了,笑意更浓。

    钱二太太犹不死心,“那么,学均、学坊的事儿——”

    “说您没把京城的行情摸透就是为这个。”香芷旋神色一整,“只有封了爵位的人,才能走恩荫,为手足斡旋,谋取官职。我大姐夫眼下还没到那地位,要是真照着您的打算行事,别说让您如愿,就是他自己,怕是都会惹上一身官司,落得个卷铺盖返乡的下场。您要是想让两个儿子进入官场,只能考科举,他们有真才实学,别人日后才好帮衬。您也说了,他们不是读书的料,那就没法子了,另谋出路吧。谁也帮不了。”

    “可我们到底是世子爷的姻亲啊,与别人不同的,”钱二太太急起来,“哪个人提到他——对了,还有蒋大人,那不是他表妹的夫君么……”

    “住嘴。”香芷旋挑眉,神色凌厉地看着她,“往后这种话给我少说,袭家也好,蒋大人也好,最腻烦的就是这种说辞。他们地位怎样,岂需你一个妇道人家给他们脸上贴金?知道的勉强说一句你是与有荣焉,不知道只会说你小人嘴脸给他们平添纷扰。说到底,他们只知道我大姐夫一家几口,并不晓得你是何许人也。便是我,不也是近来才知道这家里有你这一号人物的?”

    钱二太太便是算得有些心机,见识到底比不得香俪旋姐妹两个,此刻见香芷旋神色冷漠慑人,让她心生怯意,再不敢多说。

    “日后最好谨言慎行,我既然是个破落户,就不怕陪着谁不顾脸面。眼下你们一家几口吃的喝的都是我大姐夫一家人的,还不知足便叫人不屑了。”香芷旋站起身来,向钱大老爷与钱大太太行礼,“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改日再来看望。”

    夫妇两个慌忙站起身来。在他们眼里,香芷旋是袭夫人、丹阳县主,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打心底其实有些受不了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给自己行礼,碍于终究是香俪旋的公婆,才强按下了说不敢之类的谦辞。

    香芷旋也看得出两位长辈的心思,并未等他们说什么,便转身对香俪旋道:“大姐,我走了,日后有事只管知会我。”

    香俪旋颔首一笑。

    钱大太太这才道:“我送你。”是用家乡话说的。

    香芷旋回眸看过去,嫣然一笑,“不必了。”

    “一定要送送的。”钱大太太坚持。

    香俪旋虚扶了婆婆,送香芷旋出门。

    路上,钱大太太道:“我那个妯娌,就是那样的,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怎么会呢。”香芷旋笑着看向她,用家乡话问道,“当初您怎么会坚持让我大姐夫读书的?”

    钱大太太道:“我没想过他出人头地,只是觉得读书人见识多、有出息,不论做什么,都比别人做得好,这才铁了心要供他读书。”

    “的确如此。”香芷旋携了钱大太太的手,发现她的手很是粗糙,但是很温暖,“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您别在意,千万别往心里去。就让他们闹腾,再怎么闹,我和大姐这两个破落户也对付得了。”

    因着末一句的语气调皮,钱大太太笑了起来,之后仍是羞愧不安,“我没用,心里大抵是明白的,却不能帮你大姐说话……”

    “这哪儿用您说话啊?”香俪旋跟婆婆撒娇,“您不怪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香芷旋看着婆媳两个这般亲近,一颗心真正放下来。往前走了一段,她请钱大太太留步。

    钱大太太想着姐妹两个兴许要说几句体己话,便顺势回去了。

    香芷旋对大姐道:“传话的那个丫鬟,可真是跟机灵二字八竿子都打不着。”

    香俪旋赧然一笑,“我知道,以前不似现在,用的人就都是踏实勤勉的,不求她们伶牙俐齿。往后我找一些得力之人。”

    “知道就好了。”香芷旋这才问道,“大姐夫呢?”

    “在外面忙着。”香俪旋笑道,“是我那三妹夫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这段日子他才特别忙碌。他要是在家,今日的事就闹不到这地步了。”

    香芷旋笑起来,“原来如此。”这一阵身在朝堂的人都是一样,分外忙碌,想来气氛甚是紧张。

    回到府里,天色已晚,香芷旋看了看寒哥儿,匆匆洗漱一番就歇下了。已经习惯了独自入睡。

    却是没想到,天明之前,袭朗回来了,一身酒气,而且还不去洗漱,先缠着香芷旋闹腾。

    香芷旋好端端地被他闹醒,又气又笑,“我只当你忙得分身乏术,你却跟人胡吃海喝去了。”

    “我只当你安心在家带孩子,却是大晚上的跑出门去——没事吧?”他反问。

    “没事。”香芷旋撵他,“快去洗漱,这也喝得太多了,要被熏醉了。”

    袭朗却是恶劣地一通亲,随后又道:“先说说。”

    香芷旋没办法,捡着要紧的跟他提了几句,“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袭朗想了想,也是。

    香芷旋问他:“是不是陪秦六爷喝酒去了?”

    “嗯。”袭朗有些慵懒地躺倒在她身侧,“把他灌醉还真不容易。”

    可惜,宁元娘只得一个。香芷旋不由有些替秦明宇难过,随即避重就轻,“你把他灌醉不容易,我安置你这只大醉猫也不容易。”她笑着起身,哄着他宽衣,陪着他去洗漱,又将温水的小木桶里的茶换成了温开水。

    袭朗难得也被她哄一次,心里实在是受用,全程很是配合,末了,与她相拥而眠。

    他喝醉了只会大孩子似的跟她闹跟她耍赖,却极少跟她动真章,不想累到她。口渴时醒来,也是自己动手倒水。

    卯时三刻,袭朗起来,随即神色如常地出门,去了东宫。

    香芷旋去请安之后,钱友梅来找她说话,她就延迟了去花厅示下的时辰。

    钱友梅问起昨夜的事:“怎么那时候出门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香芷旋也没瞒她,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打趣道:“你说说看,你们钱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去你的,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友梅笑着捏了一下香芷旋的脸颊,“姓氏相同而已,真是得着机会就揶揄我。”

    香芷旋笑应道:“我自然清楚,要是有一点儿关系,我早让你出马去对付那位二太太了。”

    “没关系也无妨。”钱友梅拍胸道,“往后再有这种事,只管让我替你去收拾他们。我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别人么?”

    语声落地,妯娌两个都笑出声来。

    钱友梅知道香芷旋上午忙,又闲话几句就回房去了。

    香芷旋去正厅示下,忙碌了多半个时辰才得以回房。半路上,赵贺赶来,低声禀道:“夫人应该还记得三公主的贴身宫女吧?她回到了京城,要将三公主写给您的书信当面奉上,此外,三公主还想让她与您说说话,替她看看三爷。”

    “是么?”与三公主一别已是大半年,自心底,香芷旋还是很记挂她的,只是对谁都不好流露罢了,她先是惊喜,随后又问赵贺,“我想见见那名宫女,妥当么?”

    赵贺微微一笑,“妥当,昨日夜里那名宫女就到了府中,属下已命人查证,并无可疑之处。只是,以防万一,您还是要让蔷薇、铃兰贴身服侍。”

    “嗯,那就好。”香芷旋笑道,“快将人带到我房里。”

    她换了身衣服,在西次间等待宫女过来的时候,压下了惊喜,开始冷静地分析。

    三公主既然让贴身宫女回到了京城,那么有没有让亲信回来面见皇上、太子澄清自己与萧默的清白呢?

    那样聪慧的一个女子,知道自己卷入了是非之中,必然不会毫无反应任人揣测。一旦要表态,就只能是澄清——有心图谋不轨的话,什么都不需说。

    而如果她可以明确的表态,前提就必须是已在西夏皇室站稳了脚跟,并且得到了萧默甚至皇室的全力帮衬。

    要是照这样推测,萧默不但是真的对三公主有情有义,并且绝对是个狠角色——关乎两国是非的大事,即便贵为皇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干涉。

    但愿这推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