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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要挨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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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在起居室,与里面病床相隔甚远,中间还有一堵墙,裴绍仍是说得极小声。

    陆淮深沉默了一下,说:“做得好。”

    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饭后不久,妇产科这边的值班医生交班前找到了陆淮深,跟他探讨江偌的病情。

    其实他已经推迟了下班时间,就为了等精神科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上班,向他咨询。

    陆淮深与两位医生去了办公室,留下裴绍在病房守着江偌。

    到了病房,那位精神科医生询问陆淮深江偌来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淮深说:“她被绑架过,刚被就出来。”

    医生点点头,说:“那我们这边的结论是,您太太可能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看见你手臂的血就变得焦虑,反应异常,很可能是她在绑架中,看见过同样的场面,在她心里留下创伤。这种叫做创伤性在体验症状,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触景生情,看到类似的场面,就会觉得的之前给她留下心理创伤的事件再发生一样。以及她还有过度惊觉和惊跳反应,都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临床表现。”

    医生说完,习惯性补充:“当然,这是我们的初步推断。鉴于你们今天要回东临市,建议你们回去之后,找精神科医生再做进一步诊断,配合治疗。”

    陆淮深不禁拧紧了眉,“容易治愈吗?”

    他只知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知其可轻可重到什么程度,他想提前有心理准备。

    医生说:“其实这种病可大可小,症状轻的话可能几周或一个月就能慢慢减轻至痊愈,严重的话也有可能会持续数月数年,而且很容易伴生抑郁症和焦虑症,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孕期,体内激素不稳定,产后还会呈现断崖式下跌,如果那时还无缓解,就得高度重视起来。按理说,这种病通常是在创伤性事件发生互几天内发病,要么事件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要么就是太太症状比较严重,之后要注意观察临床症状是否加重。”

    陆淮深神情凝重,从听说这病的那一刻开始,眉心就没展开过。

    虽然医生也是说出事实,和可能性,但是也不想故意让病人和家属产生恐惧心理,又说:“你也不要太紧张,尽量给她陪伴和安抚,积极接受治疗就可以了。我记得东临市一院有神经科权威,相信会给你们很大帮助的。”

    “好,多谢医生。”

    ……

    江偌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沉,却不是很安稳。

    昨夜在岛上抓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拒绝供出同伙,陈晋南在跟昨晚参与行动的粤省警方沟通,准备移交嫌犯。

    关于这件事,陆淮深跟高随和陈晋南打了数个电话,除此,还有和博陆有关的事,要随时跟陆保持联系,除这三人的电话,其他工作来电,都交由裴绍处理。

    接电话时,陆淮深就离开病房,其他时候,就在病床旁坐着,看着她,数她梦里皱眉的次数。

    每次她眉头紧紧皱起,手指用力攥着被子,陆淮深以为她会醒的时候,拍拍她的手背,或是轻抚她额头和脸,她又能再次熟睡过去。

    到了下午两点过,陆淮深不得不叫醒她。

    她需要进食,再准备一下,就得去机场。

    陆淮深想叫醒她的时候,又想起她半夜惊醒的反应,以及医生的那些话,改用刚才安抚她睡眠时的,指腹轻柔地贴着她脸颊,摩挲几下后,江偌眼睛动了动,有醒来的迹象。

    陆淮深才让她听见他的声音,低声唤了声:“江偌,起来了。”

    江偌缓缓睁开眼,还没彻底打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张面孔的时候,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使劲闭上眼睛。

    知道陆淮深重新叫她名字,她愣了愣,深呼吸好几下,才睁开眼睛。

    病房里拉着窗帘,光线也有些暗,她是从窗帘下透出光,发现已经天亮的。

    她问陆淮深:“几点了?”

    陆淮深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给她背后垫高枕头,“下午两点过,你现在起来吃点东西,我们出发去机场。”

    江偌点头说好,陆淮深伸手扶她,江偌手下意识地颤了下,想要躲开,陆淮深这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江偌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反应,这种突发性,不受控制的行为,令她感到难过。

    陆淮深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带她进了盥洗室,给她挤好牙膏,放了漱口水,出去外面等她。

    江偌站在空荡荡的盥洗室里,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那种不安和轻微的心跳加速,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马上转身拉开浴室门,陆淮深刚在沙发坐下,她扒着门框喊他:“陆淮深。”

    陆淮深问她:“怎么了。”

    江偌欲言又止,陆淮深起身过来,手很自然地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江偌低声问:“你能不能就站在这儿?”

    陆淮深也不问缘由,说行,然后就果然就靠着门框,站在门口,还让裴绍先出去等。

    江偌对着镜子刷牙,时不时抬眼,从镜子里往身后看去,确定他还在,才又低头继续。

    每次她看去,陆淮深都专注地看着她,似想让她安心,反复几次后,江偌动作慢下来,一动不动凝着陆淮深的眼,心下涌起浓浓的悲伤情绪。

    随后,她吐出漱口水,扶着洗漱台,盯着中间的下水管口,视线被水光模糊。

    很快,她被温暖的怀抱包裹。

    江偌默默抽噎,陆淮深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将她脸贴在胸膛,“都过去了,会好起来。”

    待江偌平复后,陆淮深用纸巾擦干净她嘴边的水渍,又用洗脸巾给她擦脸。

    江偌说要上厕所,陆淮深问:“要我在这儿还是出去?”

    江偌也很纠结,当着他面她怎么上?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当对方洗漱,自己又想上卫生间的时候,不会故意避开,但家里的卫生间,马桶和盥洗台之间还有一扇磨砂玻璃隔断。

    更不存在对方解决的时候,就站在旁边盯着。

    她纠结来纠结去,看着陆淮深认真的眼神,更窘迫了,说:“你去在外面站着,门打开,让我看到你影子就可以了。”

    陆淮深凑近揶揄:“真不用我看着?”

    江偌羞恼地被过身:“出去!”

    ……

    洗漱完,江偌吃饭时,裴绍推了个轮椅进来。

    江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物件。

    裴绍盯着陆淮深眼神的压力,说:“医生说您需要静养,机场里又要过安检,到登机口距离不近,这个会让您舒服点。”

    江偌想到了陆淮深手上的伤,她感激裴绍考虑周到。

    正如江偌所想,裴绍怕到时候遇到江偌不适,需要陆淮深抱上抱下,一张轮椅,解决所有问题。

    五点四十,飞机从三沙市起飞。

    飞机进入巡航阶段时,陆淮深替她关了窗,给她放低了座椅,问她要不要睡会儿。

    江偌摇头,“把你那只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她从上飞机开始,就拉着他右手,哪怕没拉到手的时候,也要挨着,或者牵着他衣袖才行。这会儿她看着陆淮深,拇指和食指正捏着他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搓。

    陆淮深担心她看了又起反应,说:“别看了,就是前几天受了点皮肉伤,去包扎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了。”

    她又问:“怎么弄的?”

    “车窗玻璃碎了。”陆淮深一言带过。

    江偌脑中却想象出了很多画面,不知道是水火还是江觐,可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很难受,想到这些人和事,她脑子里就乱得很,接着会胀痛,呼吸也不顺畅。

    她干脆不再想,也不再问,闭着眼睛休息。

    陆淮深怕她下飞机会冷,现在的东临市室外气温只有两度,在机场给她买了围巾和外套,飞机上有空调,温度适宜,本来只在她身上盖了围巾,见她闭眼想睡,又把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不一会儿,江偌还真的睡着了。

    陆淮深掌心合拢,裹着她的松弛微曲的手掌。他转头去看她,她脸色不太好,下巴缩在围巾里,睫毛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陆淮深如在医院床畔那般,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熟睡的脸,不光是江偌,连他也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梦里也不是没梦见过她,只是睁开眼就成泡影,每个新的一天,不过是要他不断接受她已杳无音讯的事实,当脑中出现她再也回不来的想法时,就会发现这样没有奔头的日子,似乎时间的流逝,就只是生命消耗的证明而已,除此并无他意。

    江偌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没过去,他好像也还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中徘徊。

    下飞机时已经过了八点半,离开机场,陆淮深直接带江偌去了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已经快要十一点。

    江偌又见程舒。

    程舒带了一男三女,分别轮班值守,这次还增加了巡逻任务,为了排除危险。

    程舒见了江偌,就用抱歉和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都是她和同事疏忽,掉以轻心,没想到绑匪早就埋伏在了周围。

    不过程舒不敢再与江偌亲近,更怕自己疏忽职守,只朝她问了句好,便守在了外面。

    有护士来提醒江偌明早不要吃饭,明天要做检查。

    待她安顿好,陆淮深才问她:“要不要见见你小姨?她很担心你,昨天知道我们去找你后,她担心得睡不着,半夜还跟裴绍问情况。”

    江偌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而且她状态确实不少,比离开前差了好多,怕吓到乔惠。

    “太晚了,先不见吧,我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等再休息一晚,明天再见她。

    江偌当时留在车上的手机和包,警方拿去调查通话记录之后,就还给了陆淮深,但他放在了家里,就让她先用自己的手机打。

    江偌打过去的时候,乔惠很急切地开口:“江偌怎么样了?她还好吗?陆淮深你最好别让她有什么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乔惠对陆淮深从来没这么不客气过,哪怕是最初陆淮深和江偌关系很僵持的时候,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着急愤怒。

    江偌沉默了片刻,说:“妈妈,我是江偌。”

    江偌从很小的时候,对乔惠就是“妈”啊“妈”地喊,好多年没再喊过“妈妈”,江偌听见乔惠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眶,难以自己地喊了这一声。

    江偌不想乔惠担心,愣是控制着语气,竭力用平静地声音与她说话,“我刚回来没多久,因为身体有些不稳定,要在做检查,再观察几天,直接就过来医院了。”

    反倒是乔惠,连日来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在那边低低抽泣,说不出话。

    江偌反过来安慰她说:“真的没什么大问题,您放心。”

    乔惠说要今晚来看她。

    江偌说:“太晚了,明天再过来吧,我都在这儿了,走不了的。”

    听到动静的程啸,也拿过手机,问她:“姐,是你吗?”

    “是我啊,你考试如何?”

    程啸听她声音还挺正常的,放心下来,可又很无语:“你这时候还管我考试?”

    “当然,不是说是摸底考吗?怎么样,北大清华有没有戏?”

    “我明天也来看你,到时候再告诉你。”

    程啸本是舍不得挂电话,可又觉得江偌应该受惊不轻,想让她先好好休息,在陆淮深忍不住想要提醒挂电话前一刻,就掐了线。

    陆淮深收了手机说:“我到公寓去一趟,帮你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别去了。”江偌靠在床上,不愿放人。

    陆淮深很清楚她担心什么,她需要亲近的人在身边。

    “行,我另外再找时间。”陆淮深在她身边躺下来。

    江偌侧着身子,蜷缩着,放心地往他怀里靠。陆淮深躺在被子外面,江偌让他到被窝里来。

    陆淮深说:“我没换衣服。”

    陆淮深和江偌都有点洁癖和强迫症,陆淮深甚至更严重些,两人都不能接受在不洗澡不换家居服或睡衣的情况下上床,出去喝醉等特殊情况,即便如此,醒来也会换掉床上用品。

    不过现在,江偌另一种情绪,暂时战胜了洁癖和强迫症。

    她掀开被子邀请他:“要挨着才行。”

    陆淮深如她所愿,进去挨着了。

    但是挨着睡的晚上,其实也没那么安宁。

    江偌不见时,陆淮深夜夜睡不着,如今人找着了,就在身边,可出于激动,还是无法入睡。

    困极睡着后,也总是不间断地突然清醒,每次醒来都要往怀里看看,确认她是否在。

    江偌惊醒次数不比他少,当身体本身的疲惫感缓解,她睡觉几乎无法进入深睡状态,每当似睡非睡的时候,心跳就会突然加速,然后睡意消散,又得重新酝酿睡意。

    当天蒙蒙亮时,江偌真的有困意了,才真正睡着,可即便如此,也是噩梦不断。

    睡不好觉,导致江偌第二天状态并不比前一天好。

    陆淮深趁她还在睡时,天不见亮就去了华领府给她收拾东西,自己顺便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

    他回到医院进病房的时候,江偌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脸色憔悴,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陆淮深将沾了寒意的大衣放在沙发上,推进来一个26寸的拉杆箱,“不知道你要用哪些,就把你盥洗台上和梳妆台上的东西都带来了,内衣裤几套,睡衣外套各两套,其他就是些日用品,毛巾拖鞋什么的。”

    他说完,见江偌仍是一言不发将他看着。

    他意识到不对劲,走到她面前坐下,“怎么了?”

    “你以后,”江偌抹了下脸,哽了哽喉咙才继续说:“你以后离开要先告诉我。”

    陆淮深竟不知说什么,如鲠在喉般难受。

    他抱了抱她:“好,以后去哪儿会先让你知道。”

    他想着江偌睡着的时候他离开,她不知道,就不会那么没安全感,而且主要是她睡得晚,还整晚没睡好,想着她不会起这么早。

    他离开得早,道路畅通,现在还不到八点。

    江偌醒来的时候,冬日的早晨,雾气蒙蒙,房间里又空又暗,她身边没人,喊了一声“陆淮深”,连个回音也没有。

    她自己静了几秒,跳下床就往外跑,好似身后有人在追。

    出了病房,程舒被她吓了一跳,把她带回病房,打开了灯,一直在里面陪着她直到陆淮深回来。

    这都是程舒过后告诉陆淮深的。

    陆淮深打算陪她检查完,去找一下主任医师和精神科的医生。

    但江偌这儿,不能离了人,他便在江偌做检查前给乔惠打了电话,后又通知了王昭。

    检查完回来陆淮深跟她说:“我让你小姨和王昭过来了,等她们到了,我去找一下医生。”

    江偌答应了。

    乔惠、程啸和王昭是一起到的。

    今天大年初二,王还在她爸妈家过春节,睡梦中接到电话,起身洗漱,随便套了身衣服就赶了过来。

    陆淮深怕春节假期不好打车,派人过去接的乔惠和程啸。

    王昭对陆淮深态度还好,因为知道陆淮深这段时间不容易,他受伤一事,贺宗鸣也告诉了她,所以她对陆淮深反而有些同情。

    见他来开的门,王昭先问了句:“你还好吧?”

    “还行,别跟她说。”

    王昭点头,“明白。”

    而走在后头的乔惠和程啸,看陆淮深简直跟看仇人似的。

    陆淮深客气招呼他们,程啸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乔惠一副心累,不想与他交流的表情,不过在陆淮深叫她的时候,还是淡淡应了声,纯粹意思一下而已。

    不过这也不怪乔惠,那天早晨,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得知江偌失踪的,心脏差点被吓发病。

    日日夜夜里,她都在怪自己,当初哪怕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也要反对江偌跟陆淮深在一起。

    她从前只道是,怕江偌驾驭不了陆淮深,这大家族形势又复杂,她个小虾米哪玩得过人家?

    可谁想得到,竟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追根溯源,她把江偌所受的一切,都算在了陆淮深头上。